“还是小敏姐能干,这我们都知道啊,本身做记者的,见多识广,随便认识几个大老板,这么一转眼,一家店就开起来了,肯定是挣大钱的,不然也不会主意拿的这么准。”夏家儿媳说,说完眼波流转着,自己先笑出声来。
阿嫲本来是个客气周全的人,躬身去拿店里试吃的新产品,人来是客,不能让人干站着,听见这个话头,她撤回来,干站着没动。“我们家又老又病,挣多少大钱都不够交给医院的,小敏和我一样,没什么能干的本事,只比你们啊,多能吃点苦。”阿嫲垂着两手,眼神看向老夏的儿子,大宇,从小一个家属院里看着长大的,“我听你爸说,你房产生意做得很得法,发大财了!”
“没有没有,哪里的话,现在行情差,没啥生意,中介难做,挣不到钱。那个,淑珍姨还跟从前一样,不显老,呵呵。”大宇因为每年穿着老爸带回来的手工拖鞋,有份情意妨碍着,贸然张不开嘴。
被媳妇儿白了一眼,“大宇说得对,所以淑珍姨,我们家这两年不比从前,现在也难,你瞧我们,又要养孩子,又要养老人,全靠大宇一个。我公公,你老同事,前两天刚查出甲状腺的问题,要去住院开刀,要一大笔钱呢。”
阿嫲端着脸不语,心知后面的话不好。
“从前咱们两家住得近,我爸总说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加上你们家困难,我们也过意不去,房租都是意思意思,从来没正经谈过。现在不一样,店铺像模像样装起来,门头这么大,生意这么好,淑珍姨,我看房租也要重新定一定吧,真的,通街去问,真没有咱们这么低的。”
阿嫲耷拉着嘴角,“我不管这档子事儿,找我说没用。再者说,要找我说话,也得你爸来,是吧大宇!你们小辈的想法我们听不懂,我们老辈人见面,互相才说的上话。”
大宇想开口,被媳妇儿一个眼神掐断了,“我爸住院呢,来不了,这不是,只好我们来提,要不等小敏姐回来吧,我找她说也行。”
“小敏忙着呢,她一个人干两份活儿,今天且抽不出空来。”阿嫲周旋着:“要不等老夏出院吧,我做上几样他爱吃的点心,请他来泡茶。你们也别白耽误了功夫,小敏忙到深更半夜回来常有的事儿,我们这家里也是指着她一个人!你们还是先回吧,听姨的话!”
钟敏隔着门板,看不到外面几个人的表情,接着开门走动的声音,还说了几句什么,似乎阿嫲在说自己身体不好:“我都这么老了,哪儿还年轻的起来,我都老年痴呆了!”对方含糊着,已经跨出门,再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外面紧跟着传来阿嫲关前门的声音,“砰”。
隔了两秒,钟敏拉开小门,抹布拿在手里,外面店堂里静阒,已经没人,她偏身,隔着货架,看到柜台里,阿嫲送来的饭菜留在那儿。
“刚刚来的是这间店铺的房东?”文升问,低声地。
“嗯。”她点点头,补充:“是房东的儿子儿媳。”
“他们要涨房租。”他像个翻译机器人。
钟敏回头瞧了他一眼,“先忙你那边的事,我这里都是小问题。”她向来分得清轻重缓急。
文升经过这么一中断的空挡,已经想明白了很多关节,心里落定了大半,但不知为何,非常愿意看她为他操心筹划的样子。从谏如流地点头:“嗯。哎,我刚刚认真想了想,这么有头有尾的一套策略,不是洪云一个人能想出来的,她周围那些朋友也不行,这时候能出谋划策帮她离婚保保全财产的,只有一个人!”
“你是说……”钟敏本想说,是孩子的亲爸,但想到这是文升最大的不舍,没说出口。
他自己点了点头,“这个人姓陈,和洪家是世交也是世仇。既然他们这么急不可耐,先动手。”他垂了垂眸,“那就只好混战了,该有的照片,我也有几张,真正出轨的人究竟是谁,互相出牌,不会落了下乘。把陈宗辉拿到明面上来,我没什么,只是有点儿担心洪云她爸的身体,他比我爸还大几岁……”文升有顾虑,带着点妇人之仁的隐忍。
可是,人和人之间的不同,好坏参差,善恶长短,也就在这点微不足道的顾虑里。
“所以还是要先去找戴静静谈,说动她,眼前这个困局就解了。她是最关键的钥匙,你先想想怎么约她,见面了怎么谈,除了谈钱,尽量多谈情,不然没有胜算。”钟敏心里,解决问题从关键因子开始。
文升点头同意,但和这姑娘谈情,她想要的情,他光想想就头疼;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钟敏听着他这声叹息,担忧的眼神投在他脸上,认真替他想想,是很难有礼有节地谈,戴静静年轻气盛,如果陷在一定要为自己的爱讨个说话的执念里,他能怎么办呢!
文升仿佛从来都能看透她脑子里的念头,这种需要严格缜密逻辑的时候,他朝她笑笑,“我有办法约她。”
“什么办法?”她不放心追问。
“范老师!”他说。
他说出这个名字,她就放心多了。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文升在和戴静静摊牌,中断资助之后,还通过范老师,帮她解决了她母亲住院和治疗费用,是在她被家暴打伤的那次。
“那现在就约,戴静静这边谈妥,才能等对方出牌,不然夜长梦多。”钟敏提醒他。
“嗯。”文升点头,又抽了支烟出来点上,朝店堂柜台上扫了一眼,“你婆婆送饭来了,我看看你吃什么?”
“哎,你还有心思看别人吃什么?你眼前这摊麻烦事儿,不着急解决么?”钟敏听他问起送饭,真是服了,一点儿不迫在眉睫。
“事已至此,我着急忙慌、慌不择路也不能怎么着,况且,你不是帮我分析过了么?我觉得挺清楚的,天大地大,还是吃饭最大。你这晚饭分一半给我吃,我吃好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又要约小师妹谈情,又要等我岳父电话传召,哪还有空吃饭。”
“我家可没什么好吃的!”她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没事儿,我不挑食!”他一本正经,一脸随和,万事笃定的表情。
钟敏一边回头看他表情,一边去把柜台上的食篮拿过来,挪了小茶桌来放下,两人分吃,“我用勺子,你用筷子!”她说。
“好。”他欣然点头。
等坐定,她还是不放心,抬头来:“你是胸有成竹还是强做镇定?”
他已经伸筷子夹空心菜,没抬头,“强做镇定!”他爽快答,想都没想。
她听了,终于没再理他。
不过这顿饭终究还是没吃到最后,文升本来接到助理小林的电话,问他文件批复的事,他低头操作了一会儿工作软件,但隔了一会儿,许久没抬头,手上扶着筷子,静止了一般。
钟敏忍不住倾身过去,他顺势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推到她面前。
是他的朋友圈,有人发了一组图片出来,是洪云带人打戴静静的现场照片,配文写着:有些女人真不要脸,知三当三,不得好死!为我最好的闺蜜出头,姐妹们团结起来!
文升抬手点开了底下的评论给钟敏看,有熟人认出来,问:是洪家么?驸马爷出幺蛾子了?
钟敏指着发图的头像,名叫:苏然一笑,“这人是谁?”
“洪云的闺蜜好友。”他说,又补充:“从前的。”
“从前的?”
“你记得我上次给你看的那几张照片么?我爸住院的时候,我收到的,就是她传给我的。”文升解释,“她叫苏丽莎,和洪云从小认识,所以也了解她和陈宗辉的过去,也许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联系。但她和洪云的关系时好时坏,可能因为她想和洪云合作美容院的项目,被拒绝了,两人闹得很不愉快,但前两天,洪云博饼宴又请了她来,总之,她们之间的关系我没有很明白,现在她把照片公开出来,这个行为也很奇怪。”
钟敏眼神盯在文升手机屏幕上,上下翻了翻评论,“她们两人之间,是洪大小姐瞧不起她吧?”
“对,”文升点头,“你怎么知道?”
“这不难懂啊,女人之间的塑料友谊嘛,炫耀的时候非常需要她来捧场当绿叶,不然鲜花一人绽放,不够热闹,价值没有最大化;但绿叶当久了,心里总憋着口气,又没得到实际好处,两人成了彼此需要又相爱相杀的关系。”钟敏把手机推回给他,顺口一说。
说得文升无语了片刻,“这么……千回百转的关系!”
“所以,苏丽莎也见不得洪云过的太好,她把她出轨的照片发给你,让你们俩家里去闹,最好能闹大、闹离婚,结果你打算打持久战,没什么动静,这一局她肯定很失望。”钟敏这时像名侦探柯南里的灰原哀,推演事情的经过,仿佛身在现场,“洪云因为是上位者,有钱有资源,不在乎苏丽莎的情绪好坏,宴请时照样叫她来,是种召之即来的优越感,也是让她来看看自己风光无限的意思。”
“所以苏丽莎心底里,还是气不过的,这次洪云找帮手打人,肯定也叫了她来充人头,结果,她抢先一步,把照片发在了朋友圈……”文升接着钟敏的思路,往下说。
钟敏听着,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苏丽莎把照片公开,让这件事不能私下处理,截断了后路,首先你和洪云的婚姻关系很难再维持,其次,洪家的声誉势必会受到牵连,闹开了,波及到公司,以及公司上市进程。对她来说,只用动动手指,发个圈,就能让好闺蜜家兵荒马乱,风光不再,是四两拨千斤,百利无一害,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了。”
说到这儿,文升沉吟下来,“这么看来,苏丽莎是在他们计划外的。”他其实是自言自语,如果是洪云,她轻易不会公开照片,首先会忌惮洪万章,不敢乱来。
“从她发出来的信息和照片,不指名道姓,但又唯恐别人不知,似是而非的态度来看,应该不是被授意的。”钟敏分析,垂眸时露出忧色,提醒他:“这种桃色轶事,通常传播速度惊人,超出你的想象。”
他抬头,结紧了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