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离婚
且行且止2024-03-10 09:233,004

   阿嫲被呛得愣了愣,转而更添了一层怒气:“你这是什么话,都是因为你非要去出差,他才发烧的!你现在好端端坐在这儿,他还在医院躺着呢!他每天躺着,是他愿意的么,你说得出这种没良心的话。”

    

   “我怎么是没良心的话!他躺着,是我愿意的么,他是我撞的么,他治病我没卖房子倾家荡产救他么?”她一手搭在桌沿上,忽然五指扣紧,“你说的才是没良心的话!你才没良心!他当年出车祸,是他自己开的车;他瘫痪遭难,是你们家的事,是你们何家该受的苦,不是我!”

    

   “你胡说!”阿嫲久不高声,一时叫喊,喉咙破了音,“阿征是因为要送你去出差,才出的车祸!他都是因为你,才躺在床上的!他为什么要送你,他为什么要开车送你,为什么?你说啊!你敢不敢说出口?!”

    

   “是他要开车送我。”钟敏怕提起当年的事,越是怕,越是怕得站了起来,“我没叫他送,我没有!”

    

   “是你,是你没赶上去福州的动车,是你没赶上车,他才送你的!”阿嫲当年怀疑过,既然钟敏要去福州出差,是公事,阿征怎么会开车送她,一般最多开车送到动车站,怎么会送到福州,在返程回来的高速上出了车祸。直到钟敏卖了房子,搬家过来同住,因为老何快不行了,她们挪床,动家具,她偶然翻到一张动车票,夹在书页里,她一时没留心,整理好放回床头柜的抽屉时忽然停住,翻出来又看一眼,这车票上的日期,是车祸当天早上,是钟敏的车票!“他出车祸,都是因为你,不是你,他不会开车出去。你这条害人精,是你毁了我们一家人,他现在躺着不能动,就是你的责任,你一辈子也别想推干净!”

    

   “不是!不是我!”钟敏从没有过的声嘶力竭,这是性命攸关地辩解,生死之间:“是他自己说要送我去,是他自己说的!”

    

   “就是你!就是你!”阿嫲把全身力气都凝在一根手指上,用力指着钟敏的脸。

    

   钟敏抬手格开,她又指回来,“是你!”她嘴里说着。

    

   钟敏站着不动,由她这么指着,指认凶手一样。

    

   隔了几分钟。

    

   “我要离婚,我可以申请离婚,你知道么?我带走孩子。我要离婚,”钟敏凸出的大眼睛,一点点充了血,仿佛念着一段咒语:“我只要离婚就行了。”

    

   这家的苦海太苦了,她只要离婚,就能脱离苦海,重获新生。

    

   阿嫲还指着她,脸上的狰狞混着层层皱纹,显出诡异的恐怖。

    

   她们对峙着,阿嫲用手指,钟敏用嘴。

    

   “阿嫲!晚上吃什么?”雅雯推门进来,跑得满头大汗,“我帮你一起弄……”她特地跑着上楼,想着等会儿要洗菜的话,她会,就不让阿嫲忙活了。“妈,你回来了?”她偏着头,看到她们面对面站着,觉出一点气氛的异样。

    

   “哦,我回来拿几件衣服。”钟敏接话,婆婆也马上放下了手臂。

    

   “晚上吃面吧,吃面!”阿嫲讪讪地说,垂着手臂往客厅走,走出两步又回头,往厨房去。

    

   “那加馄饨,我要吃馄饨面,上次我妈买的那种,是不是冻在冰箱下面的抽屉里了,我找找。”雅雯饿了,饥饿的当务之急,胜过其他万千重要的事,她窜进厨房去开冰箱门,“妈,你吃了再走。”

    

   钟敏脸上结着冰霜,没有融化,她抬眸,隔着雅雯的头顶,看了一眼婆婆的脸。“不了,我马上要走,医院那边不能缺人。”她说。

    

   “把粥带去,阿征要吃。”阿嫲垂着眼角,转身去装保温桶,粗粝的嗓音像个男人。

    

   钟敏没回应,转身回房去收拾衣服,临走时,雅雯提着保温桶跟出来,递到她手里,她接着,下楼去了。

    

   雅雯站在家门口,望着她下楼时头也不回的背影,觉出一点说不明的苦涩与惶恐。大约半小时前,她回到家,也站在这个位置,听到门缝里传出两个女人的争吵声……

    

   钟敏提着保温桶走的很快,脚下生风,要走一站地,去坐公交车。她又请了两天假,提交了申请,等着曹主任批准。叶医生说,何征的情况,要多观察几天,看看有没有其他问题。他每观察一天,她就要请假一天。

    

   她同时,边走边在抑制不住地想,把婚离了,明天就去离,明天就摆脱掉他们,明天就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去享受快乐的无忧无虑和自由自在。

    

   她站在站台上等车,望着公交车来的方向,心想:等离了婚,马上去买辆车,四轮的,她有驾照,也开车上下班,再也不用挤在前门,被人踩痛脚趾。

    

   她挤上了公交车,拎着满手的东西,靠在车厢中间的座位靠背上,心想:离婚后要立刻搬出来,在报社附近租个房,小一点也没关系,问问办公室的几个小年轻,都住在哪里。

    

   她到了医院,坐在病床边给阿征喂粥,心想:工资全部留着自己花,攒钱和雅雯一起去坐邮轮,欧洲行,她有很多看世界的梦想,雅雯一定喜欢。

    

   她甚至,在给阿征擦完澡后,独自倚着医院病房的墙壁,在手机上翻看以前做文旅时积攒的旅行社朋友们的微信,看他们发出的邮轮产品,一一研究一遍。

    

   手机屏幕的灯光一闪一闪,照得她的脸一刻亮起来,一刻暗下去。

    

   这晚她躺在病床边的折叠椅上,很快睡着了,忙了一整天,身心俱疲。医院的地板散发着浓浓的消毒水味。

    

   她沉沉跌进一段梦境。梦里,住的还是当年没卖掉的,他们在岛外的房子。光线昏蒙蒙的房间,一只男人的手臂,伸出来关掉了床头灯。“不要了,我得赶紧睡,明天一早赶动车去福州。”女人说。“就一会儿,亲热一会儿……”男人的声音。

    

   “咯咯咯”地几声低笑,她怕痒,被阿征一碰,就满床躲,“戴套戴套!”她提醒他。

    

   他快速从床头柜里摸出一个来,熟练戴上。被子里传出此起彼伏的男女交织的喘息声。自家男人的好处平常不明显,只有在床上时最默契,譬如两人携手同爬一座山,左右逢源上下得意,很快攀上山顶,全身畅快适意,处处都是好风景。

    

   事后她想尽快入睡,越想越睡不着,仰在枕头上哀叹:“完了,明天我肯定要起不来了,我现在精神得可以爬起来写两万字的稿!”

    

   阿征手臂伸过来拦着她后背,拍拍,“嗯,那你赶紧爬起来写!”他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笑,只裸露的肩膀在抖动。被她反手用力拍了一掌,想着明天的工作:“哎,我明天去福州采访数字峰会,听主任说后续还有项目合作,到时我也认领一个,做leader,年终有分红,咱们多挣点儿钱。”她扭脸过来说。

    

   “行啊,好好奋斗钟记者。不过我可比你强,我手里的case这两天结案,能拿到这个数。”阿征把一只大手张开,全全捂在她脸上。

    

   “去!”被她扒拉下来。

    

   “我给小辉打过电话了,下周把爸妈从寿宁接过来住段时间,顺便给他们两个人都做做体检。”阿征侧头来说:“另外,这五万块先让爸妈拿去还掉,小辉结婚盖房子,爸妈背了多少外债我知道。”

    

   她听着,潮红的脸,心里涌上满满暖意,“嗯。”想想,他真是个好女婿、好姐夫,“哎,老公,我今年好好干,努力升个职,再拿到项目奖金,这笔钱加倍还你!”她要强劲头上来,半个身子从被子里窜出来,以示决心。

    

   他听笑了,伸手用力把她扯回身边,“跟我客气什么!”转而又贴过去,肩头压着她手臂,低语:“要不你好好表现,床上还我!”

    

   “也行么?”

    

   “也行!”

    

   “成交!”她翻身来迎着他的胸口。

    

   接着,她意识迷糊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声骤响,烟尘环绕,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她却心里确定是两车相撞的声音……

    

   “轰”……钟敏从病房的窗边惊醒,半夜的空调风口正对着她吹,源源不断地冷风扑在她流了汗的脸上,一阵颤栗。陪床用的折叠椅,睡得人腰酸背痛,她这些年常常睡,睡习惯了,麻木地站起来,一脸混沌地扭了扭。

    

   她有点儿目眩,低头看见床上胖大的男人时恍如隔世,这人!他是谁?他是……没错,他是!

    

   钟敏马上调开了视线,深深吸了口气,像溺水的人,忽然从水面露出了头。

    

   吸了一胸腔的消毒水味儿,她又昏沉沉地坐下了,失神地仰着头想多吸一口新鲜空气,看到病房陈旧的天花板。

    

   她想不起来刚刚梦里看见了什么?但回忆起一段被男人压在身上炽热难耐的感觉。

    

   病床上的男人,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微微涨红的脸,横着,瞟了他一眼。

  

继续阅读:三十一 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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