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呀,本质上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时默赶过来的时候,季衡正一次一次的爬起,像是困在囚笼里的野兽,嘶吼着,不顾一切的想冲破所有的牢笼阻碍,即使已经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时默害怕极了,没有小说中那种为了自己而打架斗殴的感动,只有害怕。无穷无尽的害怕,害怕他会受伤,害怕事情会闹大,害怕牵连到他。
脑子中都是害怕。
她学着小说中里那写着,躲在高高的纸箱子后面,扯着嗓子喊老师来了,本来有几个人慌张想要撤退,四处张望。
但没有小说里那么好的运气,时默被一个来的晚些的同伙发现了,直接提着后领口低溜出来,“怕什么?一个小孩子而已。”
那些人看见时默,也就全然不怕了,肆无忌惮地扯着季衡的头发威胁耻笑。季衡慌了,不过一切的冲破阻碍,一把将时默搂在怀里。
“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季衡,你早日屈服不就好了,看看,现在闹腾成这番场景,可怜了你这弟弟。因为你的事,被打得鼻青脸肿。”
季衡咬牙切齿,狠狠瞪向说话那个人,“放心。你伤了他。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个人听见,忍不住笑了起来,毕竟现在这副场景,打的这般凄惨,这句狠话实在没有多少说服力。
“好,我等着。只不过怕是今天你们不可能这么轻易的离开了。”
话音刚落,便招呼着那群兄弟上去。
季衡顾着时岁,不敢放开了反击,一直处于挨打状态,即使如此,他也将时岁护在怀里,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时默光顾着害怕,连同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只记得季衡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别怕。”
时默环顾四周,战战兢兢的问,“他们都走了。”
季衡瘫坐着,倚靠着墙面,疼得呲牙咧嘴,“都走了,又不是机器人,打一会儿没有意思自然就散了。别担心,他们不会回来了。”
时默看向季衡,心里头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季衡现在的样子,狼狈不堪,衣服上好几个大鞋印子,格外明显。
季衡忍不住的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满怀抱歉的跟时默说,“抱歉呀。吓到你了吧?”
时默点头点头,又飞快的摇了摇头。
吓到是真的,但不用抱歉。
“疼吗?”时默的声音发颤。
季衡扯着嘴角说,“不疼。”
但看时默一脸担忧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说,“真的不骗你。这点小伤根本算不了什么,你哥哥我皮糙肉厚的,挨得住。”
“都什么时候了……”
时默有些生气,都这个时候了。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还这么吊儿郎当的。
“还这么不着调。要是阿姨知道了怎么办?”
“那你就不要跟她说。”
“那你身上的伤……”这身上的伤还好藏,可脸上的怎么办,那么显眼,藏都藏不住。
“没事,问题不大。”
季衡倒是满不在乎的说,“要是被看见了,就说路上摔得,别担心了。”
时默看了季衡几眼,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拿出纱布酒精碘伏什么的,季衡性子野,又好讲义气,打架十有八九都参与,所以他这书包里就时时刻刻备着,以防万一。
“胳膊。”
季衡乖乖的把袖子撸上去,时默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便开始上药,上着上着就开始难过。
这一道道的,应该很疼吧。
“没事,不疼,这点伤没啥。”季衡看出他的异样,安慰着说。
时默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你又不是钢铁做的,都紫了那么一大块,怎么可能不疼?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安慰我。”
“可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小孩子,我的弟弟。”
时默心下一沉,不知怎么的,就是有些发闷,不知问题出在小孩子上面,还是那句弟弟上面。
“我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时默的语气并不是很好,季衡愣了几秒,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还是顺从着说,“好好好。我家时默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后可以保护我了。”
时默轻哼了一声,蘸着碘酒的手下手重了一点,“现在不就是在保护你吗?”
季衡笑了笑,倒吸一口凉气,没有任何生气的感觉,“是是是,现在就是在保护我。我家时默真厉害。”
时默扬起下巴,笑了笑。
随后又低下头去,欲言又止的,“季衡,打架真的很可怕,以后都不要打架了,好不好?”
季衡随口便要拒绝,那些吊儿郎当的话几乎能够出口成章,可以看到时默的眼睛,她的眼睛会说话。
里面带着恳求,期望以及害怕。
季衡再多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心中总有一个地方是柔软的,因为一个人。
或许不止因为他是弟弟。
或许还有别的情愫在。
季衡只知道无论是什么自己都拒绝不了他。
“害怕了?”
时默认真的点了点头,刚才的一幕幕实在太吓人了,说不害怕都是假的,那无数的拳脚迎上来的那一瞬间,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甚至连他们走的时候,丢掉的魂都没有找回来。
“好,那我以后就不打架,别怕。”
时默弯了弯嘴角,眉眼里带着欢喜,“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好好好,说话算话。”
夏日的傍晚,知了声声,总是格外的美好。
说到这,时默眼睛里充满留恋,“兴许我就是从那个时候还是喜欢他,懵懵懂懂,那个时候还困扰了很长一段时间,毕竟,总有那么些因素阻挠,不过这也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喜欢。”
“不过有的时候,承诺只能是承诺,兴许是不必要负太多的责任,说出的话就像过眼云烟一样,说完也就完了,风一吹就散了。”
徐医生看向时默没有多说话,只是暗自递了杯温水过去。
时默接过,点头道谢。
“有时候不是自己不放过自己,而是别人从来没有放过你,那天之后,季衡答应我不再打架,但那些人还是会时常过来找麻烦,老师和学校警告过多次,但都无济于事,甚至反而让他们变本加厉。”
“季衡只能还击,就这样,我们认识了一些学校之外的人,打了几个回合之后,那些人就再也不敢找我们麻烦了,我本以为一切都将归于平静,谁想到只不过是更大的苦难在等着我。”
刚入秋的时候。
那天时默记得非常清楚,是个星期天,天朗气清,万里无云,那天她和季衡一起去游乐场玩,是新开的游乐场,去的人很多很多,有的是去为了去玩的,有的是想去凑个热闹。
总之很热闹。
热闹的让他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不会去面临接下来的苦难,而这个苦难就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刚准备回家的时候,阿妈来了电话,说父亲出车祸了,让他赶紧过去。
那天的人很多,很热闹。
导致去那条的路上车水马龙,非常的拥挤,出租车堵在里面,进也进不去,出也出不来。后来回想起来的时候。时默突然感觉到格外讨厌那一天。为什么要那么热闹?为什么要去游乐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就不会连同自己父亲最后一面没有见到。
等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刚刚结束。医生悲伤的跟他们说抱歉。迎接他们的是父亲冰冷冷的尸体。没有一丁点的温度。
“从那之后,一切都变了。”时默抿了口水,眼睛里充满悲伤。
“节哀。”徐医生说。
时默苦笑一声,“都过去了。”
父亲出车祸死,并且还有一个不幸运的人,被车子带飞,撞到了绿植带上,下半身残疾,而父亲是主要负责人。
赔偿了很多的钱,父亲开着一个小小的公司。在父亲去世之后,家里还没有从巨大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公司的财政就出现了问题,还没,等到挽回的时候,便直接宣告了破产。
那段时间天都是阴暗的,每一个人都很累,沉浸在悲痛中,有一句话说的有些道理,当灾难来临的时候不要怕,因为还会有更大的灾难等着你。
赔偿了那个受伤的年轻人很多很多的钱,公司破产了,还要还清各种各样的债务,即使宣告破产也没有弥补上这个窟窿。
关于那个时候的事,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车祸的那条路没有监控,摄像头,需要在拐弯处有两个,凭借着就是和父亲同行的季海东的话。
公司的财务状况谁也不懂,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去弄懂,灾难便接踵而至。一下一下打在了这个已经支撑不住的家。
“季衡说她要保护我,一辈子的那种,我还记得那天是个下雨天,母亲出去借钱还帐,雨下的很大很大,打了好几个响雷,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坐在窗边,没有哭。只是有些绝望,不知道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痛苦包围着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季衡找了过来敲门,我没有开。开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也不想听到她说那些同情我的话。这无异于是在加重我的悲伤。那段时间呀。每一个人。看过来的眼神都是悲伤和同情的。我知道这件事很悲伤。很痛苦。但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们没有经历过。便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强求着别人必须要接受。倘若不接受就是不领情。这算什么世道?”
季衡砸开了门,看到了,坐在窗前的时默。本想好的呵斥一下子哽咽在喉咙里,发不出声来,这样的他,所以呵斥为了他好,但看他这副模样,稍微严厉一点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是个温柔的人,但也只对一个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