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下。”
时默眼里盛满笑意。
谢辞安抿了抿嘴唇，脸色已经苍白无血，汗水豆大的往下滚落，拿刀的手不住的颤抖，已然没多少力气，光滑白净的胸膛已经血红一片，一道道伤口横纵错落，滚落了一滩的血。
“还有两下。”时默的声音像是催命符。
谢辞安渐渐涣散的目光渐渐焦距，定格在时默不忍直视的躯体上，“呵”字音从嘴里滑落，把一腔的痛苦吐露出来。
又是一刀，毫不手软。
时默微微有些意外，但也只是微微，并不能改变什么，毕竟痛苦怨恨抬重了，怕是他这样的入了地狱轮回，也无法投胎转世重新做人，因为怨恨太深了，只能化作厉鬼。
他没想到，不可一世的谢辞安竟也能为一个人做到这个地步。
“还有一下。”他的声音充满嬉笑，没有半分的迟疑和让步。
谢辞安没有说话，身子左右微晃，刀刀不致命却每一下都伤在身体肌肤最柔软的地方，痛觉神经上，想起来，这还是他特意一刀刀挑选的地方。
每一下都不伤及性命，甚至无伤风雅，但这一刀刀却最折磨人，求生不能，求死不行。
呵，好一个因果循环。
“怎么，没力气了？”
时默嗤笑着询问，缓步走到谢辞安身前，直视着满身鲜血，染透了黑衣黑裤，滴答滴答往下渗血，时默勾起嘴角，满是兴奋狂喜。
“不如我帮你最后一下。”
他从谢辞安手里接过刀，谢辞安没有半点力气，任由时默拿走，甚至都不想阻止。
时默不必看自己的伤口在什么位置，因为这每一下在什么地方他太清楚了，疼了无数个日夜早已经刻在他随时因为复仇而沸腾的血液中，心如死灰的五脏六腑中，什么地方他太清楚了。
可惜，他一直想要的都是谢辞安的性命，即使同归于尽，玉石俱焚他都无所谓。
这一下，直对胸口，跳动的心跳的地方。
谢辞安瞳孔一紧，却没有力气阻止。
但，刀停下了，在距离胸口还有三厘米的地方，就那么一点，便可以直取他的性命。
时默手颤抖着，遏止住这次进攻。
时默脸部变得狰狞，两只手一起握住刀柄，一起发力，可惜，还是在距离那么近的地方停下，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能拖着这个疯子一起下地狱去。
“妈的！疯子！”
时默怒吼一声，将刀甩出去，起伏的胸口是压制不住的怒气。
有一件事他忘记告诉谢辞安了。
其实。
他和时岁是相互独立的灵魂，共同使用一具身体，什么缘故，他说不清楚，也无法用科学解释清楚，但他明显的感觉到。
他就是他，时岁就是时岁。
谁也不谁分裂出来的盔甲来抵挡滚滚洪流。
他们只是他自己。
“呵，最后了，这个世界还是偏爱你。”
时默瘫坐在椅子上，满眼疲惫，“谢辞安，不是我放过你，是时岁救了你，那个小家伙……是个傻子，天真的傻子。”
谢辞安眼中掀起波澜，嘴角微微上扬。
“不过他总有一天会后悔今天阻止我。”时默类似诅咒似的说。
谢辞安不做声，身上的伤已经掏空他所有的力气。
“放了他……”声音苍白无力却异常执着。
时默看向谢辞安，看了良久，笑了，笑的眼睛发红。
“算了，我也累了。”
怨恨痛苦了一生，看遍所有的肮脏虚伪，这世界上的人都说，生活这个东西会触底反弹，没有那么好，但也不会太糟糕。
可惜啊，总有遗漏的漏网之鱼。
他只是比其他人差那么点运气。
就差那么一点运气，却糟糕了一辈子。
“走之前，我想再见一个人。”
同样纠缠了半生的人，甚至更久，一辈子。
谢辞安没有拒绝，“好。”
他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徐医生都吓了一跳，进去的还是生人勿进的贵家公子，如日中天的大明星。这出来的却像是从血海中拉出来的溺水者。
“啊！”
止不住尖叫一声，“来人，快来人！你这怎么样了？”
谢辞安有气无力，“没事，一点小伤，不必叫人，我包扎一下就行。”
他阻止徐医生叫人的冲动，示意自己无妨，打了通电话让栾河上来。
徐医生渐渐冷静下来，想起谢辞安另外一个可以引起极大轰动的身份便不再强求，“出什么事了？”
谢辞安没有多说，“做了笔交易，还了一个人的帐，你进去看看时岁。”
“那你……”
谢辞安依着墙边，“我没事，死不了。”
在谢辞安的坚持下，徐医生便也不再拒绝，快步入内，查看时岁情况如何，他静静的躺在长椅上，似乎是睡着了，窗外的昏黄撒在他的脸上，格外的柔软美好，即使心坚如铁的人看到这一幕或许都会感慨一句岁月静好。
而这样的画面怎么也让人联想不到刚才惊恐的一幕，以及地上的一摊血迹，实在有些触目惊心。
徐医生本不打算打扰，正准备离开之时，时默忽然睁开眼睛，“你真的有办法杀了我。”
瞧瞧，这一开口的话，直接到极点。
徐医生直接一愣，多少有些直白，但仔细一想，却又没有什么问题，她的工作就是留下一个人格，至于另外一个。
或许可以用杀死这一说法。
“有几率，或许可以。”徐医生没把话说死，一是没把握，二是怕伤害到病人，引起逆反作用。
时默“哦”了一声，沉默住，缓步走到落地窗前眺望夕阳西下，“你看，这夕阳是不是很美？”
“很美。”徐医生边走过去边留心观察时默的情况。“你喜欢夕阳？”
“不喜欢。”
时默笑了笑，“很美，但很悲壮。”
“悲壮……”徐医生有些意外，这种形容多少有些难以形容。
时默没有为难徐医生，岔开话题。“人死了吗？”
徐医生知道他说的是谁，没有欺骗也没有隐瞒，“没有。”
“真是可惜。”时默带着惋惜的语气轻叹一声，“徐医生，你相信因果循环吗？”
徐医生中立的回答，“不好说。信的人自然信，不信的人自然不信，至于我，说不好。”
“真是可惜啊。”
时默惋惜的说，“要是经历一遭，你应该会体会到我现在的快乐。”
徐医生不多言，将话题引到正路上去，“看来时先生非常相信因果循环。”
“以前不信的，坠入深渊的人，都无法自救，日日依靠着报应，却没一日心想事成，久而久之，就倦了。”
时默说，“但，好算在临死前，运气好了那么一点，因果循环。也算是达成心中所愿。”
他知道徐医生的疑惑，转过身来，将衬衫撩开，露出他最丑陋的一面，“你看，他出去的时候，身上的伤疤可和这个一般无二。”
徐医生震惊在原地，谢辞安出去的时候裹着外套并未看清楚伤口在哪，只记得一身的血，有些吓人。
她从业多年，见过许许多多受到心理折磨的病患，有不少自残的，或者故意弄伤自己，但从未见过伤的，这么……这么骇人。
这一身的伤，想来很疼吧。
“你……自己？”
时默摇摇头，云淡风轻道，“拜出去的那个人所赐，所以他一身的血，算不算因果循环？”
徐医生怔住，不知该说什么。
“听说心理医生开导寻找病因的时候都会了解患者以前的事，不如我说给你听吧，不长不短，占据不了多少时间，毕竟我这一生也不算长。”
话音落下，时默又格外加了一句，“其实是我自己想回想一下以前的事，太久了，都快忘了，都说人死前都会回忆以往的事，也算是个仪式。”
徐医生没有多说话，点点头，准备开始聆听时默的故事。
“故事不长……”
时默声音喃喃，目光微微有些涣散，开始回顾往事。
“默默干什么呢？快过来叫人！”林茹秋招呼着手，满脸都是笑意，拉着时默告诉他，“快叫叔叔阿姨。”
时默仰着小脑袋看眼前这个比他大很多倍的人，虽然他们竭力弯腰同他打招呼，但看起来还是像个巨人。
“叔叔，阿姨好。”
“你好呀！”
那个面善的阿姨笑着摸摸她的头，虽然他挺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碍于客人他并没有表达出来。
但那个阿姨笑起来很好看，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来，热情的塞到他手中，“小孩真可爱，比起我家那个皮小子不知可爱多少。”
“妈！”旁边响起一不情愿的声音。
时默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比他高两个头去，黝黑黝黑的，眉头还微微往里皱，像是路边阿妈从来不让他同那些人玩的小混混。
但长得很好看，属于英气的那种，和他清秀的眉眼不同，他的眉毛浓密锋利，眉尾上扬，像是展翅高飞的鸟雀。
他注意到自己在看他，垂下目光剐了他一眼，对他这个所有人口中夸赞可爱的小娃娃，似乎并不感冒，多少还有些抵触。
这是时默第一次见季衡。
一个注定桀骜不驯的少年郎。
说到这，时默抱歉的冲徐医生笑笑，“抱歉，总想从头开始说，毕竟那是一切的起源。”
时默无数次在想，如果季衡一家没有搬过来，他没有遇见季衡的话，一切会不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