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吴云飞突然接到妻子李艾的电话，这才想起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哎呀，你看我都忙晕头了，把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了，该打！”吴云飞常年忙得不顾家，但认错态度还不错，“我答应你，今天晚上肯定回家，要是说话不算话，以后你让我睡地板。”
吴云飞在外面是刑警队长，说二不二；在家里却是言听计从的好丈夫，对妻子也从来不说重话。
俩人算是晚婚，工作都忙，没时间恋爱，朋友介绍才相识，虽说是谈恋爱，可压根儿都没怎么单独相处过，好在俩人都是事业型，必彼此都不嫌弃对方。半年后，李艾有一天突然说想结婚，吴云飞从办公室直接跑到医院，拉着她就去了民政局，然后就是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走上几乎大部分中国人都会走上去的那条路。
李艾属于贤妻良母，持家有道，一直很支持丈夫的工作，当年选择嫁给他，也是认定了丈夫的警察身份，所以从不扯丈夫的后腿，在听到丈夫的保证后，只是说：“你已经三天没回家了，身上的衣服也该换了吧，今儿要是还回不来，等儿子放学后，我们一起过来，给你送几件换洗的衣服。”
俩人没怎么恋爱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但婚后生活美满，相敬如宾，大事一起商量，家里的事李艾全说了算，成了左邻右舍眼里的好丈夫、好妻子。
吴云飞立马说：“不用，真不用这么麻烦，我保证要是没特别重要的事，必须回来。再说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必须在场。你接儿子放学后，找个吃饭的地方等我过来。一定要找个好地方，点你们娘儿俩喜欢吃的，千万别想着省钱。”
刚挂断电话，李建又打来电话，称周副局长拒绝在解剖尸体的申请书上签字。
吴云飞火急火燎地赶回公安局，直接找到周鹏飞，一见面就像吐子弹一样，噼里啪啦地问他为什么拒绝签字。
“不是我要拒绝签字，而是在我签字之后，你必须再去做一件事。”周鹏飞本来不想解释，但知道不解释清楚，他又会缠个不休。
吴云飞不解。
“按照规定，我们对有疑点的涉案尸体进行解剖，是不需要经过死者同意的，但这名死者身份特殊，患有精神病，家属也不理解我们的工作，三番五次来局里大闹，严重影响了我们的正常工作。如果我们这时候解剖尸体，势必会让矛盾更加激化。”周鹏飞语重心长地说，“我跟局长的意思是，从人道主义出发，在解剖之前，尽量去做通家属的思想工作，避免节外生枝。”
“以我对李春华的了解，他不会轻易接受。”
“不接受那就继续做工作，没有攻不下来的堡垒。”周鹏飞斩钉截铁地说，“再难的案子也没有难倒你，我就不信这块硬骨头你啃不下来。”
吴云飞决定亲自去找李春华。
李春华的屠宰场位于城南一家菜市场边上，规模不大不小，招了几个员工，因为地理位置比较优越，每天前去买肉的顾客不少，生意也说得过去。
吴云飞刚进门，便被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熏得差点没吐出来，一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男子横在他面前，问他干什么的，他说找李春华。对方极不友好地说李春华正在睡觉，让他这会儿别去打扰。
“你去告诉他，就说公安局刑警队的吴云飞找他。”吴云飞亮出了证件，男子瞬间变脸，立马涎着脸给他指路，说人就在里面。
电视机里传来嘈杂的歌声，咿咿呀呀的，听不出唱歌的人究竟是男还是女。
吴云飞出现在李春华面前时，李春华正靠在躺椅上呼呼大睡，在他脚边，躺着好几个空的啤酒瓶。他环视了一眼四周，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大声喊道：“喂，别睡了，醒醒！”
李春华依然闭着眼，吧唧着嘴，无精打采地问：“谁呀？”
“我，吴云飞！”吴云飞这一句才把李春华给惊醒，立马站了起来，唯唯诺诺地问：“吴、吴队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大白天的，你这是喝了多少？”吴云飞抽了抽鼻子，李春华给他端了把椅子，还特意用手擦了擦，睡眼惺忪，可怜兮兮地说：“我这不是心里难受嘛。”
“我理解你的心情，节哀！但我这次过来，还是有件特别重要的事必须跟你聊聊。”吴云飞指的是对李由的尸体进行解剖尸检。
他刚说明来意，就被李春华一口回绝，同时愤怒地吼道：“不用说了，我不会答应解剖的事。谁敢动我弟弟，我跟他拼命。”
他怒吼之后，又抓起酒瓶，咕噜咕噜地灌了半瓶下肚。
吴云飞在从警生涯中，曾无数次碰到过类似情况，很少有死者家属会心甘情愿答应解剖尸体，所以非常理解他的心情，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苦笑道：“我知道你很难理解，但这件事对于我们查清楚你弟弟的死亡真相非常重要，如果你不签字，将对破案造成阻碍，你难道想让李由死不瞑目？”
“吴队，我求求您，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不想他死后还要、还要被……被毁了尸体。”李春华收敛情绪，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李由他是车祸身亡，没人害他，不会有人害他的。”
“可我们在调查中发现车祸现场根本没有刹车痕迹，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为何不踩刹车直接冲到河里吗？”吴云飞双眼炯炯地盯着李春华，似乎想要看透他的内心。
李春华果然懵了，怔在原地，似要窒息。
吴云飞烟瘾又犯了，他从口袋里取出一颗糖果放进嘴里，冰冰凉凉的甜味儿直达喉咙，让他暂时忘了难受的滋味儿。
他平时虽然抽烟不多，但口袋里随时都放一包烟，有时候心血来潮就来一根。
妻子在县医院工作，见多了那些抽烟而染上疾病的人，多次劝他戒烟。从上周开始，他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一则关于吸烟引起肺癌等各种绝症的新闻，之后终于答应妻子戒烟。妻子给他准备了一种味道不错的果味水果糖，叮嘱他犯烟瘾时就吃一颗。
接下来，吴云飞问他经常什么时间去医院看望李由。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是周三。
吴云飞回想着医院保安的话，又问他最近一次去医院是什么时候？
李春华的眼神左顾右盼起来，似乎在努力回忆。
“想不起来了吧，那我提醒提醒你。李由出事之前，你基本都是周三去医院探视，奇怪的是最近两周，几乎每隔一天都会来一次，为什么？”吴云飞话音刚落，李春华便反驳道：“这有问题吗？我不忙的时候，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医院也没规定必须什么时候才能探视。”
吴云飞似乎早知道等来的会是这个答案，探视时间的改变确实不能当作证据，所以他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挥了挥手，叹息道：“经过前期的初步调查和取证，我们发现李由的死存在诸多疑点，所以下一步对他进行尸检，也是为了掌握更多线索，以便于尽快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
李春华颓然地坐了下去，嘀咕道：“我知道你怀疑我，但我是他亲大哥，怎么可能害他。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到底是什么人要害他，为什么有人要害死他……”
“既然你说摩托车不是你准备的，那么问题就可能出在提供摩托车的人身上。对尸体进行解剖，是为了查明李由出事前，有没有服用过可能导致车祸的药物。”吴云飞继续做他的工作，希望以情动人，获得他的支持，“看得出来，你跟你弟弟的感情很深。你现在还能为他做的，就是协助警方尽快破案。”
李春华又呜呜地抽泣起来，眼泪和鼻涕齐飞，把头发也浸湿了。他双手把头发往后拢起，又抹了一把鼻涕，然后把鼻涕擦在裤腿上。
吴云飞不再说话，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改变态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头顶昏黄的灯光仿佛也暗了下来，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中混合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钻入鼻尖，让人忍不住想要呕吐。
“对不起，大哥对不起你。”李春华突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求你原谅大哥，大哥这样做，也是为了查清到底是什么人害了你呀。”
“谢谢，我替大家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理解与支持。”吴云飞忙把他搀扶起来，又想到了什么，“对了，今天过来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李春华不明所以地巴望着他，眼神十分悲痛。
吴云飞告诉他，在现场附近楼里发现的烟头，已经拿去化验了，大概两三天就会出结果，到时候应该会有新的线索。
原来这就是吴云飞要说的好消息，但对于李春华来说，却坏透顶，糟糕透了。
吴云飞临走前，重重地拍了拍他肩膀：“我刚进来时，看到外面生意不错。少喝点吧，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李春华张了张嘴，像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目送他离开时，眼里划过一道浓浓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