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云飞跟二叔道别后,从后视镜里看见二叔依然站在路边没离去,心里刺痛起来。二叔的身影渐渐模糊,他的思绪也渐渐混乱。
不多时,他来到盐巴村村委会,本想找村长,谁知村长不在,打了个电话,才在离村委会一里外的田头见到了正在锄草的村长。村长戴着竹条编织地草帽,脸上的皱纹像沟壑一样深。褪色的灰白短袖上破了几个小洞,挂在腰间的烟斗晃来晃去。脚上的绿色解放鞋布满了尘土,因为常年被风湿病侵扰,关节变形,走路时腿脚不怎么利索。
村长打小就认得吴云飞,后来在工作中也有过交集,彼此都比较熟。村长打算邀他回家去边喝茶边聊正事,可他说就在这儿聊,俩人找了棵可以遮阴的树,在田坎上席地而坐。
不远处的田野里,向日葵正向着阳光,竞相怒放。
吴云飞先跟村长打了预防针,要他对今天的谈话保密。村长笑了笑,说:“又不是第一次配合你的工作。放心吧,我是老党员了,这点儿觉悟还是有的。”
“那我可就直说了。您记得以前磨盘村有个叫李由的年轻人吧?将近十年了,那时候他还住在村里,不过应该经常过这边来。”吴云飞没有绕弯子,村长思索了好一会儿,却摇头道:“好像有点印象……要是咱们村里的,应该就能记得。有别的名字吗?”
吴云飞说:“别的名字……我倒是没听说过,不过您应该会有印象啊,一个小流氓,成天在村里无所事事,到处惹是生非……”
“哎呀,你说的是他呀。”他话未说完,一种说不出的厌恶,突然塞满了村长的心胸,“那小子真不是什么好鸟,你说名字我不记得,但要是你直接问混世魔王,我就知道说的是那个兔崽子了。”
这话跟老莫说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那小子,说混世魔王都抬举他了,应该是阎王爷。”村长愤然道。
想当年,盐巴村穷,劳动力都外出打工去了,留下来的都是老弱病残和妇孺孩子,骂也骂不过他,打又打不过他,怕他怕得要死。他做的坏事,数都数不过来,大家是恨他恨得牙痒痒,但又拿他没法子。
吴云飞深切地体会到了村民们对李由的恨意,而且是恨之入骨的那种,忍了许久才又问:“在您的印象中,经常被李由欺负的有哪些人?”
村长叹息道:“被他欺负的人多了去了,但你要我叫出名字,我这年纪也大了,记性不好,实在是想不出来。”
“没事,您慢慢想,要是想到了,记得跟我说。”吴云飞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您继续干活儿吧,我就先不打扰您了。”
吴云飞刚要起身离开,村长却又叫住了他:“吴队,你先等等。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那一年,春节刚过,雪还没化完,村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出门打工。
那天上午,村长送儿子去县城乘坐班车去深圳打工,回来时快中午,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东西,肚子一阵绞痛,正火急火燎的打算回家上厕所,谁知半道上突然听见叫骂声,以为是村民在吵架,打算折过去看一眼。
可他还没到近前,突然就看到有人跑远。
“我本来是要过去看一眼的,肚子不争气啊,疼得受不了,就没过去。”村长眯缝着眼,“唉,你也知道,村子虽小,可扯皮拉筋的事多,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再说我那会儿还不是村长,就算想管,也没人听我的,何况遇到的是那个混世魔王,我也不敢招惹。”
“您当时就没看清跟他吵架的人?”
“怎么没看清呀,村里的孙桂花嘛。”村长说,“当时是俩人,另一个没看清。”
“孙桂花是谁?”
“从这儿一直往西走,就坎上那户人家,门口有一棵大松树……”
吴云飞根据村长的描述,顿然醒悟孙桂花就是陈果的姨奶奶,不久前他还跟陈果一块儿去家里吃过饭。
他没想到姨奶奶居然跟李由吵过架,按理说,一个妇人,应该不会跟李由那样的小混混发生冲突,她当时因什么事跟李由发生冲突?跟她在一起的人又是谁?
村长还在努力回忆,点起一杆草烟,呛人的烟草味弥漫在空气中,很快随风飘散,吴云飞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要不要抽两口?”
吴云飞笑着摆了摆手,直言味道太冲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点燃,吧唧吧唧的仅吸了两口,过了烟瘾,然后就掐灭了,再次追问村长还记不记得当年被李由欺负过的人还有谁?
村长冥思苦想的时候,脸上的褶子一颤一颤的,最终却摇头说:“年轻那会儿,为了讨生活,常年在外打工,也不知道更多事儿了。如果你还想知道村里其他的事,去问问孙桂花吧,她没出过远门,应该熟悉村子里的大事小事。”
吴云飞闻言,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跟陈果去孙桂花家里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