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云飞盯着那张戴着墨镜的脸，直到对方摘下墨镜，他才终于认出来者是不久前从重庆回来的陈果。
陈果的目光先是落在开门的白少川脸上，继而才看到站在他背后的吴云飞。她刚才在楼下看到了警车，知道有警察在，可没料到是吴云飞，见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略显惊讶，但只是迟疑了几秒，之后便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头痛又患了？”白少川看她脸色苍白，作势伸手去扶她，却被她拒绝了。
吴云飞浅浅一笑，云淡风轻地说：“没想到大清早会在白副主任办公室见面。看样子大作家昨晚也没怎么休息好。”
实际上，他俩也算是半个熟人，半个月前，曾因陈果女儿失踪的事打过交道。
“看来啥子事都逃不过警察的眼睛。”陈果的口音透着些许重庆味道，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只不过显得有些无力。
吴云飞从第一次跟她打交道，便觉得她这种知书达理的文化人，应该跟所有人都吵不起来。
“吴队，我看你精神状态蛮好啊，也不像有哪儿不舒服的样子，难不成今天专程过来找白医生聊天？”陈果半开玩笑地问。
“我没病，但找白医生有点特别重要的事，恐怕你得先排队。”吴云飞的话也像是开玩笑，却又不容置疑。
“不好意思啊，是我打扰你们了。你们先聊正事嘛，要不我等你们聊完再进来？”陈果转身作出要离开的样子。
“没事，案子要紧，病人也重要。她这病来得急，等不了，我给按按，一会儿就缓解了。”白少川帮陈果解了围，“吴队，你继续吧。”
“也好，谁都不耽搁。”吴云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我们刚聊到哪儿了？”
白少川答道：“李由的大哥。”
“嗯，李春华。”吴云飞不假思索，“李由出事时，李春华很快赶到，说明他当时就在附近……”
他脑海里浮现出李春华当时在现场的样子，仿佛亲眼目睹李春华从楼里快步跑出来，跳入清江河里将李由救出的情景。
“这个……吴队，李春华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附近？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白少川头也不抬地说。
他对人体身上的穴位挺娴熟，每一次按揉的力度也都恰到好处。
“李春华早就等在李由逃跑的途中，目的就是为了接应李由。我怀疑李由从精神病院逃跑是一次有预谋的行为。”他说这话时，眼里闪烁着笃定的表情。
“吴队，你的意思，李春华是帮凶？”白少川停下手里的动作，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在没等到答案前，这个动作持续了五秒钟。
吴云飞盯着他的眼睛，感觉他对于这个结论很惊讶，加上他手上的动作，像是完全没有意识的行为。
“不排除这种可能。我今天来，就是想知道李春华最近一次什么时候来过医院。”他收回目光，又望着陈果，“白医生，你应该知道吧？”
白少川沉吟片刻后说：“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病人家属，这个还真不大记得清，得去门卫室查查出入记录。”
突然，随着咔擦一声脆响，陈果张了张嘴，长嘘了口气，脱口而出一句重庆方言：“好巴适哟！”
白少川甩了甩劳累的胳膊，又往手掌倒了些按摩用的药水，说：“李由是磨盘村人。吴队，你跟他好像是老乡。”
吴云飞被浓浓的药水味儿冲得脑门儿发晕，一时间似乎没反应过来，但也只是愣了愣，随即说：“你不提起这个，我都差点忘了。对，我们确实是老乡，只不过印象中好像从来没有过任何交集。”
他并没有刻意回避自己跟李由是同乡的事实，这并非秘密。更重要的是，他认为这件事与案子无关，也绝对不会对破案造成任何影响。
紧接着，他努力想要将儿时的一些碎片组合起来，然而过往却像一片片薄雾，从他眼前慢慢悠悠地划过，又悄无声息，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果这时候突然插了一句：“小时候的事，我也快忘得差不多了，你还记得吗？”
“都一样，印象很模糊了。”白少川说。
在他心里，感觉村子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样，但一细想，好像又变了很多。到底什么地方变了，却又说不上来。
陈果想起曾有作者写过，笔下的村庄跟她记忆里的村庄大抵相似，但要说起它的美丽，说出它的佳处来，却又没有太深的印象，没有适合的言辞了。
“对了，一直想问你，你当年为什么突然离开盐巴村搬去重庆，是因为学业还是别的什么特殊原因？”吴云飞趁此机会，把话题转移到了陈果身上。
他看着闭着眼睛的陈果，以及双手正在她肩上按压的白少川，都能感觉到那种难以形容的舒适和快感了。
陈果睁开眼，云淡风轻地问道：“吴队，你怎么还关心起我的过去了？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局外人，不过也是你的调查对象吧？”
“哪有那么多调查，就是瞎聊。”吴云飞甩了甩手，“唉，不好意思，职业习惯，喜欢瞎打听。”
陈果眼前像是飘浮着一层薄雾，缓缓说道：“父母在外打工，我那时候还小嘛，没法子照顾自己，只能跟着过去生活，谁晓得一去就这么多年。出走半生，归来已是中年了。”
那一刻，她想起了当年离开村庄时的情景，可惜过了十多年，有些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有些事情也被她选择性的遗忘了。
“这么多年，中间就从没想过回来看看？”吴云飞追问。
陈果叹息道：“当然想过要回去看看，可……可一直在念书，大学毕业后又结了婚，再就是生孩子，忙工作……”
她在说这话时，这些年的经历又像梦魇一样袭来，有些画面令她脊背发凉，不禁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从回忆里挣脱出来。
“也对，太忙了，人这一辈子啊，总是忙来忙去，到头来，却感觉什么都没顾上。”吴云飞笑了笑，虽然他人在县城，但工作太忙，经常也是很久不能回去一趟。
他大致估算了一下，自己每年回村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是春节期间，有时候因为案子，或者需要值班，也不保证能回去。
“吴队，是不是被案子给累的，我看你精神状态不太好，要不给你也按按？”白少川插了句话。他一眼就看出吴云飞的身体状态不是很好，专业地讲，就是身体“亚健康”了。
吴云飞刚刚坐那儿，一直在不停地扭动僵硬的脖子，感觉哪里都难受，尤其是每天早上起床时，不仅眼睛酸涩，视线模糊，而且有时会头脑昏沉。
要不是工作的原因，他还真想试试白少川的手艺。
“工作重要，身体也不能不顾呀。”陈果说。
吴云飞却说：“那就得看白医生提供的线索，能不能尽快帮我尽快破案，这样我就能停下来休息一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