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药水味儿越来越浓。
闲聊结束，吴云飞也终于受不了这味儿，打算离开，但临走前还不忘调侃一句：“白医生的按摩手法不错嘛。唉，你说对了，李由的案子让我很头痛，有空的话必须来找你按按。”
“一定，随时恭候吴队大驾光临！”
白少川把他送到门口，目送他离开之后，关上门，回头见陈果正看着自己，问道：“来之前怎么也不打个电话？要是我不在，你不是白跑一趟。”
他这话带着责备的意味，但又不全是责备，更多的则是担心。
“头疼了一夜，吃了药也不见好，一大早就过来找你，没想到吴队也在。”陈果舒了口气，转了转脖子，轻松地说，“你给按了会儿，现在舒服多了！”
“没事的时候，别一个姿势坐太久……”
砰——
就在这时，门突然又被人撞开，把二人惊得一阵激灵，慌忙收声，目光双双转向门口。
吴云飞再次出现在门口，黝黑的脸上布满了笑容。
白少川看到他时，略微有些吃惊。
吴云飞的目光迅速扫过白少川，最后停留在陈果脸上，诧异地问：“我……这是吓到你们了？”
陈果勉强笑了笑，正欲开口，却被白少川抢白：“吴队，还有事吗？”
“不好意思，忘了东西！”吴云飞望着刚刚坐的地方，白少川一眼就看到了落在沙发上的皮包，忙不迭跑过去取过来，双手毕恭毕敬地递上去。
“最近忙晕了头，忘性太大了。”吴云飞接过皮包，正欲出门，却又转过身来。
白少川以为他又忘了什么东西，又满眼疑惑地看向沙发，可沙发上空空如也。
“我打算去监控室看看……”吴云飞在说这话时，瞟了陈果一眼，还冲她微微笑了笑。
这并非他临时想到的，而是办案程序，只不过刚出门才想起忘了跟白少川打听监控室的位置。
“出门左转，下一楼后再左转，一直走，最里面的房间就是。”白少川打发走吴云飞后，刚关上门，屋外响起了手机铃声。
副局长周鹏飞打来电话，询问案情进展，还强调说如果调查没有新的进展，就以车祸结案。
吴云飞顿了顿，随即如实相告：“案子有疑点，现在还不能结案。”
“我听说李由的大哥李春华咬定李由的死只是意外，并且急于把尸体带回去安葬。”周鹏飞说，“家属的行为和出发点很值得怀疑，但如果没有证据，我们会很被动，那就只能让家属把尸体带回去。”
“不行。”吴云飞陡然抬高了音量，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医院，又下意识压低声音，“我回来后立即申请进一步尸检，等结果出来后再说。”
吴云飞之所以提出对李由进行尸检，是因为他经过调查，跟赵国平的看法一样，感觉李由的死亡并非普通的交通事故，而要证明他的真正死因，就必须从尸体上找答案，如此一来，尸检就是最终的办法。
“进一步尸检？好，我来安排。”周鹏飞很快意会，并叮嘱他赶紧搜集证据，全力以赴侦办此案。
吴云飞停下脚步，朝身后看了一眼，大踏步离去。
监控室位于一楼左边尽头的房间，当天值班的是六十多岁的老王头，身穿褪色的卡其色衬衣，手持一把蒲扇，闭着眼睛，舒服地靠在躺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听京剧。
“大爷，您好啊。”吴云飞怕吓着老头，特意压低声音，说明来意，本以为老头会起身跟他打招呼，谁知老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说了一句“自己去查”，继续自顾自的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快乐。
“他好似朦胧方睡定，我一言惊醒梦中人；他悔过自新邪改正，我除暴安良是忠臣……”吴云飞只听清唱腔的几个字眼，想着跟老头套套近乎，于是无话找话，问这唱的是哪一出。
“打虎斩蛟。”老王头声音沙哑，仅这一句便再无话，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似的。
“好一个打虎斩蛟，除暴安良！”吴云飞也学着哼唱了两声，却因嗓门上不来，反而遭了老头的几番白眼，只好转身去脏兮兮的键盘上搜寻起来，拨弄来拨弄去，眼睛都像打上了马赛克，过了许久才在监视器里找到自己需要的画面。
走廊和门口的监视器记录下了李由挟持白少川的过程。李由面色狰狞，白少川表情惊恐，整个过程持续大约三分钟。
画面上倒是没发现异常，换句话说，不像是演戏。
这是吴云飞之前先入为主的一个印象，如果二人真是演戏，作为精神病患者的李由，演技未免也太好了。
吴云飞瞪着眼睛，想看清李由挟持白少川时所持的凶器。无奈画面模糊，加上距离太远，他盯着监视器看了许久，直到双眼又酸又痛，也没能看清楚李由所持的凶器。
虽然他在此之前已经调查到李由拿针头挟持了白少川，但他必须亲眼看到，最好是找到凶器，才能按程序将针头列为证物。
他跟大爷说了一声，在没有等到他同意的情况下，带走了那盘录像。
“大爷，跟您打听个事儿。昨儿医院跑出去一个病人，您守在这儿，瞧见了吧。”吴云飞打算离开，临时又收回脚步，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问道。
老王头摇着蒲扇，像蚊子似的嘟囔了一句，吴云飞想凑近去听清他说什么时，老头却又咿咿呀呀地哼唱起京剧来。
他本来还想继续追问老头有没有看到当天发生的事，但见老头对他依然爱理不理，只好无奈地笑了笑，正打算移步离去，谁知刚要迈脚，背后突然传来老王头的感慨：“这人啊，活着太累，一个个表面看着正常，心里啊，大概早就病得不轻了。”
一声沉重的叹息，如千斤巨石砸中了吴云飞的内心，他顿在原地沉吟不语，又回头看了老头一眼，方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