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云飞读懂了姨奶奶的眼神,尽量放缓语速,问她多年前是否跟李由吵过架?
孙桂花眼中夹杂着一种吴云飞看不透的表情,目光落在门口那棵几十年的松树上,心里就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随着往事被一点一滴唤醒,本来已经被上锁的记忆,又逐渐清晰地浮现于脑海里。
农村过年,往外是从寒冬腊月开始走亲戚,大家你来我往,吃吃喝喝,一走就到了正月十五。
孙桂花也喜欢热闹,从小就跟着父母挨家挨户窜门拜年,现在年纪大了,也沿袭了父母的习惯。
1987年的那个春节,孙桂花家来了好些个远房亲戚,闹热了一整天,吃过晚饭才离开,感觉房子突然之间就空了,心也跟着空了。
今儿早上,孙桂花吃过早饭,打算走完最后一户亲戚,才算过完年。
前两天下的雪还未化完。近处,除了被人踩过的地方,还有被烟熏过的屋顶,别的地方依然被雪覆盖。远处,空山白雪皑皑,仿佛与天空拼接在了一起。
孙桂花要走的这户亲戚,其实也不算亲戚,是她很小就一起玩到大的闺蜜,后来嫁到了外村,离村子大约有十里地。
农村有句老话:“看到屋,走到哭!”
纵然才十里地,在当年交通不便,全靠两条腿走路的情况下,一天往返常常是不现实的。所以,她们前日就约好过去吃晚饭,住一夜,第二天吃过午饭就再回来。
孙桂花出门前,简单拾掇了一番。出门时,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从缝隙中透出一丝微光,微光洒在雪上,并不那么刺眼。
孙桂花杵着木棍,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雪地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有节奏的声响。
因为天冷,路上几乎不见人影。
她需要穿过隔壁的磨盘村,无法避开连接两个村子的唯一的桥。当她快要到达桥上时,遇到个熟人,闲聊了两句,再往前走没两步,突然隐约听见一阵争吵声。
孙桂花停下脚步,朝着争吵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两个人影在互相拉扯,却看不清面孔。
一阵风起,将路边的雪花掀了起来,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起来,又纷纷扬扬地落下。
孙桂花竖起耳朵,想知道他们在争吵什么,但距离远,什么也听不清,只好继续往前赶。
“我不去,我不想去,求求你让我走。”这个熟悉的声音迫使她停下来,再一细看,终于认出了争吵中的其中一人,再也不顾地上湿滑,紧赶慢赶地小跑起来,快要靠近时,举着木棍呵斥道:“你这个坏小子,看你还敢欺负人。”
她认出了欺负陈果的人,正是隔壁磨盘村的小混混李由,举起棍子便要打下去。
李由见状,顿时就被吓得抱头鼠窜,跑了老远,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这时候,背后传来说话声,打断了孙桂花的思绪,也惊扰了正在专心听她讲往事的吴云飞。
原来,是杜雨婷和马小五回来了,俩人一眼就认出了吴云飞,忙亲热地跟他打招呼,称呼他叫吴叔叔。
吴云飞望着杜雨婷额头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疤,问她:“还疼吗?”
她摇头说,一点儿也不疼了。
他想起前不久回村的那个晚上,杜雨婷在玩耍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撞上额头哭喊出来,不过幸无大碍。
“叔叔,我妈妈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看我呢?”杜雨婷的声音打断了吴云飞的思绪,他拉着她的手说:“叔叔这次过来是为了办事,所以就没叫你妈妈。怎么,想妈妈了?”
“嗯,想妈妈了,可是妈妈很忙,我不能回去给她添乱。”杜雨婷乖巧的样子实在是惹人怜爱。
“是你自己不跟妈妈回去,想留下来跟小五哥哥玩吧?”姨奶奶笑着揭穿了她的小“阴谋”,杜雨婷也不辩解,笑嘻嘻地说:“妈妈一忙起来就顾不得我了,我就喜欢待在这儿,就喜欢跟小五哥哥玩。”
吴云飞忍俊不禁。
“叔叔,你回来是为了抓坏人吗?”马小五很好奇,吴云飞笑着反问:“那你觉得咱们村里有坏人吗?”
“有,村里的孙德华和赵庆就是坏人。”
“哦,他们怎么就是坏人了?”
“他们经常欺负人,抢同学好吃的,好玩的,还骂人、打人,好多人都怕他们。”
吴云飞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问有没有欺负过他。他不屑地说:“有啊,但我不怕他们。他们打我,我就打回去。”
马小五性格刚烈,爱抱打不平,不仅经常怒怼那些欺负他的人,对于撞见的不平事,也会挺身而出,因而经常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胳膊肘上新增的伤疤,就是前两天为了保护杜雨婷,在跟孙德华干架时留下来的,至今未愈。
那天,孙德华找马小五的麻烦,杜雨婷冲上去拿吴云飞吓唬他。他想动手打她时,马小五不由分说就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