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皎，夜色寥寥。
吴云飞打电话叫来同事，跟交警队的人交接现场工作。李春华再一次过来求他，希望能把尸体带回去。
“现场的事都没处理清楚，哪能让你把尸体带回去？”吴云飞环视了周围一眼，打算转身继续去查看现场，“先回去吧，今晚估计带不走尸体了，等这边处理结束后会通知你。”
“不不、吴队、吴队，您听我说……”李春华一听这话就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唐突，又放开手，“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求求您让我把人带回去，我保证、保证你们有事找我，我一定第一时间去公安局配合调查。”
他的声音充满了哀求，还有着急。
吴云飞从胳膊下取出公文包，又从中取出一支香烟，但叼在嘴里，没有点火，说：“你看，大家都还加班加点地忙着呢。这个案子还有一些疑点，有疑点就必须调查清楚，希望你不要为难我们，先回家等消息吧。”
这时候，李由的尸体被法医抬上了车。
李春华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伸了伸手，似乎想要阻止，却又无能为力，慢慢地垂下胳膊，站在风中，眼神凄厉。
今晚注定无眠！
吴云飞没回家，安排同事们全城寻找出事的摩托车之后，又开始加班核查赵国平交给他的事故现场材料。他得知老婆临时又被单位叫去加班，留下儿子一个人在家睡觉，心头就变得无比沉重。
忙完一切已是凌晨三点，他却毫无睡意，轻叹一声，那些过往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的重现眼前。
第二天一早，吴云飞刚在办公桌上眯了会儿，就被一阵嘈杂声惊醒，得知李春华又来了，正在公安局门口大吵大闹，说是要带走李由的尸体。
吴云飞指示李建去把李春华领进来，带去审讯室等他。
“什么理由，传唤，还是？”李建问。
“传什么唤，人家是嫌疑人吗？跟他说是作为家属配合调查。”吴云飞快言快语。
十分钟后，吴云飞到公安局门口的小饭馆买了两份小笼包提进审讯室，把其中一份递到了李春华面前。
李春华一看到他，立马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求他把尸体交给自己。
“你干什么？快起来。”李建把李春华拉回到座位上，“这里可是公安局，有事说事，别整这些。”
李春华眼里依然含着泪水，目光恳切地望着吴云飞。
“亲眼看见弟弟死在自己面前，确实挺难受的。先对付吃一口吧，吃饱了咱们开聊。”吴云飞边说边打开饭盒，咬了一口包子，“味道还不错，别浪费了。”
他早上就喜欢这一口，自从包子店在公安局门口开业，他已经吃了好几年，而且感觉好像从来没厌过似的。
这也跟他的性格有关，干什么都是从一而终，比如说他钟爱的这份职业，从当警察第一天起，就没打算换过工作。
李春华透过挡在眼前的头发，瞟了一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将目光转向正津津有味享受早餐的吴云飞脸上，瓮声瓮气地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让我把人带回去？”
吴云飞含着一口包子，鼻孔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李春华陡然抬高声音：“你们无权扣留我弟弟的尸体，也无权扣留我，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这不是拘禁，你也不是犯人，只是事故目击者，以及死者家属。把你留下来，只是配合调查，而不是审讯。”吴云飞敲了敲装小笼包的方便饭盒，“你见过犯人有这待遇吗？我们留下李由的尸体，也是为了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你是他亲大哥，难道希望他死不瞑目？”
李春华咽了口唾沫，一脸的痛苦和无奈。
吴云飞并不太饿，加上心里有事，只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努了努嘴，问：“真不吃？”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弟弟他是车祸身亡，不是被人谋杀……”李春华答非所问，声音里充满了不解，还带有一丝愠怒。
吴云飞把饭盒移到桌子的最右侧，又把双臂抱在胸前，双眼紧锁着李春华：“行，既然你这么肯定是车祸，那我问你，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车祸现场附近？”
李春华又闭上眼睛开始装哑巴。
吴云飞知道他听清了自己的话，故而没再重复，但做了个起身要离开的动作，同时还轻描淡写说道：“我给了你机会，这可是你自己不想说的。”
李春华慌忙起身拦住他，犹豫不决之后，拨开搭在眼前的头发，艰难地说：“我是刚巧路过，正好遇到车祸，又正好……”
“又正好救了个人，而救的那个人又正好是你弟弟？”李建眉头上挑，声音也陡然抬高了八度，“这样聊，你觉得有意思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可以去查。”李春华满脸急于辩解的表情，将他的内心世界暴露无遗。
吴云飞不屑地说道：“放心，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希望你不会给我惊喜。”
“我……我弟弟的死是意外。我作为家属都没说什么，你们到底还想干什么？”李春华最后的声音拖得老长，像是要把自己的心扉完全敞开。
这时，一名民警推门而入，交给吴云飞一叠照片，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很快又离开。
李春华看到这一幕时，满脸疑云，见吴云飞正看着自己，又不住的点头时，慌忙把目光移向别处。
吴云飞看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神秘莫测，意味深长地问道：“我们调查了李由的身份，他在精神病院住过很多年，这回是突然逃跑，你知情吗？”
李春华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满脸写满了不信任，还惊讶地问道：“他是从医院逃走的？吴队，我是真不知道呀。他为什么要逃？也不知道正好救的人是他。”
果然，答案跟吴云飞想得一模一样，他捉摸不透李春华的心思。于是，又把车祸现场的照片一一摆放在李春华面前，李春华只敢瞟了一眼，迅速扭过了头。
吴云飞从中取出摩托车的照片，问他知不知道摩托车怎么来的。
李春华嘟囔了一句：“不知道。”
他看起来既不害怕，也有些不解。
“李春华，你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我多说……”李建敲了敲桌面，在这场审讯中兢兢业业地扮“白脸”。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是受害者家属。如果你们怀疑李由的死与我有关，有证据的话就抓我吧。”李春华突然间受了刺激，歇斯底里的咆哮起来，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沙哑，“如果没有证据，你们物无权扣留我弟弟，我就要把人带回去。”
“还挺懂法，看来平时没少学习。”吴云飞突然笑了，“行啦，你现在就可以走。不过，李由的尸体，你今天肯定带不走。”
李春华紧绷着脸，把双手平放在桌上，表情僵硬。
吴云飞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张脸，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他知道，无论如何都需要找到真相。他在耐心猜度李春华的心理。
空气好像突然变得安静，两个男人之间的唇枪舌战，在经历一场喧嚣之后，瞬间转入了暗战。
他们都盯着彼此的眼睛，像是要把对方的内心看穿，可李春华突然一低头，双眼又被头发遮住。
“有件事必须得让你知道，刚刚得到消息，出事的摩托车已经拆解完成……”吴云飞突然提起摩托车的事，李春华猛一抬头，眼神又慌忙瞥向别处。
他这个动作出卖了他的内心，又刚好被吴云飞捕捉到。
吴云飞让李建去给他倒了杯水，接着详细告诉他李由逃跑时骑的摩托车被拆解，而且显示刹车被人动过手脚，所以路上才没有刹车印。
实际上，车检结果还没出来，吴云飞此举不过是为了试探对方。
“好好想想，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李建把水杯递到他面前时问。
李春华立即否认，称自己是正经生意人，和气生财。
“李由呢？他进入精神病院之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李春华依然摇头作答。他双手捧着水杯，但并未有进一步动作。
“他脸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你应该还记得吧？”
“小、小时候摔的。”李春华低声说道。
“怎么摔的？在哪儿摔的？什么时候摔的？”吴云飞一连三问。
李春华屏住呼吸，终于颤抖着端起水杯，一仰头就喝了个底朝天，像是把水直接倒进了胃里。
“不用着急，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好好想清楚再回答这些问题。”李建的话像匕首一样插在李春华胸口，李春华紧捂着胸口的位置，呼吸沉重，张了张嘴，却又陷入沉默，似有难言之隐。
李建见状，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既然什么都想不起来，那就干脆别想了。有没有兴趣一起再去现场看看？”吴云飞说完这话，李春华眼里燃起一道光，很快又变得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