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时候，苏文才赶到医院。
见面那一刻，蔡万琴满脸泪痕，呆滞坐在椅子上。
“蔡姨。”
抬头看着苏文，蔡万琴忍不住又落泪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暖暖怎么样？”苏文是真的担心。
平复了情绪，蔡万琴道：“发现得早，抢救回来了，现在睡过去了，小苏，帮帮我好吗，暖暖不能再出事。”
丈夫走了，留下她一个苦苦支撑着。
蔡万琴很清楚一个事实，无论如何她都要坚强，如果连她都不够坚强，女儿可怎么办。
“蔡姨，您别担心，还有我。”
安抚好了蔡万琴，苏文去过角落里抽了一支烟，这才走进了病房。
林暖暖睡着了，手腕上还缠着纱布，隐隐能看到渗出来的血迹。
苏文就这么看着，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如果一年前没有出事，林暖暖就是家里的公主，有着疼爱自己的父母，也有着属于她的梦想。
可惜命运的捉弄，一场车祸让两个家庭都陷入了寒冬。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这不是假话。
女儿和父亲感情，往往在很多时候还要胜过母亲。
疼爱自己的父亲不在了，双腿落下残疾斩断了梦想，也斩断了林暖暖的希望，那种心境常人无法体会。
苏文一直这么守着，心痛这个可怜的女孩儿。
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林暖暖醒过来了，但看到苏文的时候情绪就激动起来，不停地挣扎嘶吼，骂出了很多难听的话。
苏文紧紧抓住她的手，任凭她不断的撕扯扭打。
骂过了，也打过了。
林暖暖渐渐的安静下来，大声的痛哭，那是一种绝望的哭泣。
她和母亲一样，心里什么都不明白，明明知道车祸是苏文他爸的错，不关苏文的事，但就是无法控制情绪。
“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去死，我只想死。”林暖暖怔怔的看着苏文，“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
胡来撕扯中，林暖暖抽了苏文一耳光。
这一巴掌很用力，打得苏文嘴角渗出了血丝。
苏文伸手摸了摸嘴角，他努力挂上微笑，“好受点了吧，如果打我能让你心里更好受一点，那就多打几下。”
林暖暖扬起了手，最终却没有打下去。
每次苏文来探望她都会发脾气，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每次不管她骂得多难听，苏文都不会还一句。
有时候她也在想，苏文该来承受这些吗？
她是一个可怜的人，苏文何尝不是。
“暖暖，我知道你恨我爸，那是应该的，我是他儿子，你怎么骂怎么打，我都无话可说，这是我们家犯下的错。”
“你失去了最疼爱你的爸爸，你心里有多痛苦我都知道。”
苏文轻吐浊气，拉过了林暖暖的手。
“昨晚我回老家了，我爸同样很痛苦，他也想过一死了之，但他不能，他每天都活在忏悔之中。”
“我并不是为他开脱什么，只想你能好好的，明白吗？”
林暖暖挣脱了苏文的手，转过身背对着她。
苏文看着，看到了她身躯的抖动。
“你知道吗？我也是家里的独生子，农村虽说不富裕，我们一家三口过得也还算幸福，是那场该死的车祸打破了一切。”
“不管你有多恨，不管你有任何情绪，都可以冲我来，命运让咱们两家以这种方式交织在一起，你林暖暖就是我苏文的妹妹。”
苏文的声音很轻。
林暖暖也安静的听着，第一次平静的听着苏文的诉说。
她不是不能理解，而是短时间里无法接受现实。
苏文说了很多，说到了他小时候。
“你走吧。”
不知过了多久，林暖暖才转过身，“我不会原谅你爸的，永远不会，我爸死了，我成了残废，我恨他。”
嘴唇不住的颤抖，眼泪将没有干涸的脸颊再度浸湿。
“好好的，哥下次再来看你。”
苏文擦掉了林暖暖眼角的泪水。
“不需要！”
林暖暖挡开了苏文的手。
走出病房时，苏文见蔡万琴捂住嘴唇，身躯也在颤抖。
苏文鞠了一躬，“蔡姨，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蔡万琴梳理着情绪，轻轻点头。
“小苏。”
在苏文移步之前，蔡万琴又叫住了他，“这不是你的错。”
“谢谢你，蔡姨。”
苏文挤出笑容，“暖暖还小，您也要坚强一点，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多陪陪她，我抽空再来。”
“嗯。”
看着苏文离去的背影，蔡万琴目光有些恍惚。
她不断在问自己，该恨吗？
丈夫没了，女儿也失去了一切，该恨！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过去一年里苏文所做的她都看在眼里。
不想发生已经发生了，这就是命。
退一步讲，如果没有苏文，她们娘俩又该怎么办。
错是苏文父亲犯下的，他只是做儿子的，从法律上讲苏文真可以置身之外。
但苏文没有，他代替父亲承担下了一切责任。
进门前，蔡万琴深呼吸了好几口。
“暖暖。”
走到病床边上，蔡万琴抚着女儿的头发，“你别吓妈妈了，好吗？不准再做傻事，妈妈不能没有你。”
林暖暖缩进了蔡万琴怀里，抱得很紧，母女俩无声的哭泣，哭了很久。
“妈。”
当林暖暖抬起头的时候，眼中有了犹豫。
“怎么了？”蔡万琴泛起微笑。
林暖暖欲言又止。
见女儿犹豫，蔡万琴猜出来了她在想什么。
“其实他人很好。”蔡万琴就说了一句。
林暖暖愣了一下，她不知不知道，也不是不明白，可有时候理智会被情绪占领。
回想着苏文那些话，林暖暖心里挺奇怪的。
恨依旧还在，可恨又能改变什么。
苏文说得对，一场不该有的车祸让他们两个家交织在了一起，各自承受了苦楚。
“妈，我想出去吹吹风。”
“好，妈陪你。”
小道上，蔡万琴推着女儿。
阳光洒在了脸颊上，林暖暖昂着头沐浴在阳光里，她好像有了笑容，那是一种久违的微笑。
苏文远远看着，伸手抹了一把脸。
“你女朋友？”
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苏文的思绪。
侧头看去，苏文感到诧异。
“她怎么了？”陈璐又问。
苏文勉强的一笑，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了一句，“车祸。”
“她很漂亮，值得你这么做。”
说完，陈璐转身走了。
看着陈璐的背影，苏文不禁苦笑。
算了，也懒得解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