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氛围和气息瞬间凝滞,祁晔沉默良久,萧令言明显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压抑感,她长舒一口气,摆摆手道:“我不是想要什么答案,我就是想把自己心里的疑惑告诉你,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让你知道。”
“我明白。”祁晔颔首,看着萧令言的目光一瞬不瞬,“阿言,给我点时间。”
萧令言深深吸气,点了点头,“好。”
两人便不再说什么,就这么并肩坐着,一伸手便能碰触到覆盖在枝叶上的积雪。
过了许久,祁晔道:“青漓可好些了?”
萧令言道:“前两日便下地走动了,已经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顿了顿,祁晔又道:“是时候启程了。”
十一月初一,启程北上,随行五万兵马。
沈流霆将大队兵马交由一名年长的将军带领缓步前行,自己则领一百精锐轻骑随萧令言和祁晔一道先行在前。
青漓身体刚刚恢复,便与萧令言和祁晔一起乘马车,萧云楼和玄凛策马一左一右地跟在马车两侧,前方沈流霆领路,后面百名精锐轻骑押后,惹得青漓好一番激动。
萧令言却不似她那般轻松,自从出城之后不久,就一直不怎么说话,始终拧着眉,若有所思。
中途休息歇马的时候,她独自一人踱步到了附近的河边,蹲下用手戳了戳河面,虽然之前那一场大雪已经停了两日,气候却越发寒冷,河面上靠着河边的位置只有一层薄薄的冰片,到了晌午便融化了,河中央的位置却还是一块一块的大冰块。
“还在想景少主的事?”祁晔从身后走过来,将手中温好的茶水递给萧令言。
萧令言接过水壶在手,却并未立刻打开,沉吟许久,轻轻一叹,“我总觉得表哥似乎有什么心事。”
祁晔定定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在裴氏出事那天,离音曾告诉我,表哥前日便来信,道是南阳府中有些小事要处理,过两日便入京找我,我让离音告诉他,不要进城,到了帝都之后寻一个僻静的镇子等着我便可。可是后来,却是直到过了半个月,他才匆匆赶到。”
顿了顿,她抬眼看向祁晔,“就是初一那日。”
那天一早,萧令言一行人出了城门,走出约莫五里路之后,一匹快马追了上来,来人正是景昱,他的神色略有倦怠,满身尘土之气,显然是从南阳刚刚马不停蹄地赶来。
在那之前,也就是祁晔去窥月楼喝酒的那天,萧令言和离音谈话的时候还曾提到景昱的事,不仅是萧令言,离音也很奇怪,按照景昱的行事作风,即便他没能真的如信中所言,过两日便来,最多也就耽搁五六日,总归不会超过十日。
可是这一次,他却晚了大半个月。
更让萧令言心中不安的是,这一次景昱见到萧令言之后,他不似往日里的亲和,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他尽力隐藏自己的情绪,可萧令言还是能看出来他分明就是有事隐瞒。
“我原本以为是南阳出了事,可是我提起外公和舅舅的时候,表哥的反应都很平淡也很冷静,显然不是外公和舅舅的事,母亲捎了信来,也说自己安然无恙……”萧令言隽眉微蹙,疑惑地看着祁晔。
祁晔道:“你就是因此,所以临时决定让叶公子留下了?”
萧令言点点头,“师兄心思缜密细腻,若真的有什么事,他身在暗处,应该能看得清楚。”
祁晔重新接过她喝过水的水壶,与她并肩沿着河边缓步走着,“既然已经安排了叶公子在帝都看着,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我与景少主虽不熟稔,但对他这个人多少也算有些了解,若真有什么问题,他应该能应对得了。”
萧令言想了会儿,长吐一口气,“但愿吧,不过你我都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不在帝都的这段时间,京中不会太平的。”
祁晔了然,弯眉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见萧令言抬眼朝一侧看去,便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
只见沈流霆提着水壶站在萧云楼身后不远处迟疑了片刻,缓步走过去递上水壶,萧云楼起初不愿意接,警觉地看着沈流霆,两人交谈了几句,萧云楼这才接过水壶喝了两口。
“沈将军……”萧令言瞥了身边的祁晔一眼,“这一路上,他似乎对云楼格外照顾。”
祁晔眯了眯眼睛,辨不清他对沈流霆的态度是忧是恼,“沈将军是个武痴,对所有身手好的人都会心生好奇,听说他已经认出云楼就是那晚替你驾车之人。”
萧令言挑眉道:“这件事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刻意瞒着他,他从军十余年,这点眼光还是有的,瞒也瞒不住,我只是觉得他对云楼未免太过关心了。”
祁晔看着一直与萧云楼搭话的沈流霆,眼神渐冷,思忖半晌,他幽幽道:“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凌柯将军吗?”
萧令言想了想,点点头。
祁晔又道:“凌柯将军在沈将军刚入军中遇险之时,救过沈将军的命,后来凌家遇难,满门被灭,沈将军辗转多方打听到,凌将军还留了一个儿子养在亲戚家中,奈何那时候抚养这个孩子的所有亲眷在凌家被灭之后也全都陆续糟了毒手,唯独那个孩子下落不明,这段时间沈将军费尽周折寻找这个孩子的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
顿了顿,他从沈流霆身上收回目光,定定看着萧令言,“那个孩子若是还在,应该是与云楼一般年纪。”
萧令言不由惊讶,挑了挑眉,又重新向萧云楼和沈流霆看去,将两人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
“凌柯将军是镇守西南的安远大将军……”她兀自呢喃一声,“云楼的口音是与大月交界、西南边境的晏城口音……”
祁晔眼角挑出一抹浅笑,意味深长,“我派人带着云楼的画像去西南边境的晏城查过。”
“如何?”
“确实有人见过与云楼相似之人,不过那个孩子已经失踪两三年了,后来,他们又在另一处边境小城查到一丝线索,有一名与云楼面容相仿的少年曾在那边被人追杀,杀手很多,不过最后全都死在了他手里,一个不剩。只可惜,他自己也伤势过重,被逼入峡谷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说罢,他抬眼直直看着萧令言,“这便是我能查到的所有与云楼可能相关的线索,我原本是想等我找到了能证实他身份的确凿证据,再将此事告诉你,现在看来……”
他话没有说完,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瞪沈流霆。
现在看来,他的计划已经被急于证实萧云楼身份的沈流霆打断了。
萧令言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该高兴还是该忧愁。
许是两人的注视让沈流霆察觉到了什么,他终于将目光从萧云楼身上挪开,向萧令言和祁晔看来,见两人都在看着他,不由皱了皱眉,垂首朝着马车走去。
祁晔问萧令言道:“你有什么打算?”
萧令言略一沉吟,“等得了空,我跟他好好聊聊,至于云楼身世的事……他现在失去了记忆,什么都不记得,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希望能尽快恢复记忆的,越是如此,我们对待这件事就越要谨慎些,如你所言,必须要找到能证实他身份的确凿证据,再跟他说这件事,我不希望他空欢喜一场。”
祁晔了然,与她相视一眼,往回走去。
寒冬时节,越往北气候越冷,刚刚走了几日的平坦好路,再往前便又是大雪纷飞,赶路的速度慢了许多。
这种情况下,越是荒野之路越是大雪堆积,不宜前行,思来想去,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借道伽娄,从伽娄境内穿过,连跨五城,可以减少至少一半的赶路时间,而且赶路会轻松得多。
沈流霆和玄凛看着祁晔的眼神都有些迟疑和忧虑,倒是祁晔自己神色坦然自若,在备选的几条路径之中,直接选了从伽娄境内穿过的那一条。
进了伽娄之后,为了避免人多扎眼,百十余人开始分开行动,沈流霆带了十来名好手随萧令言一行人进城,其他人则轻装简行,从城外赶路。
边城地处两国交界,且祁朝与伽娄两国又历来通商,倒是没有明显感觉到风土人情的差异,待再往里面走了两城,这些差异便越来越明显了。
进了客栈安顿好之后,玄凛独自一人出去了一趟,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匆匆赶回,进了祁晔的房间之后立刻关紧房门,走到祁晔身边,递给他一张字条。
祁晔打开字条扫了一眼,神色微冷,“人在哪儿?”
“在一家乐坊。”
祁晔沉吟片刻,起身往外走去,玄凛立刻跟上。
刚一出门便遇上从屋里出来的沈流霆,沈流霆一看祁晔和玄凛的脸色,下意识地警觉起来,朝萧令言的房门看了一眼,低声道:“王爷这是要出去?”
祁晔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沉沉道了声“看好她”,而后与玄凛一道快步下楼,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