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霆眨眨眼,看了看客栈的门,又看了看萧令言的房门,转身准备离开。
不想刚迈出一步,便听到萧令言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后有人喊道:“沈将军。”
沈流霆脚步一滞,回身向青漓看去,“青漓姑娘有何吩咐?”
青漓不解地看着他一脸严肃的表情,晃了晃手中的托盘,“这是我家小姐临行前亲手做的点心,一路上忙着赶路也没怎么吃,进了伽娄之后,小姐瞧着大家似乎胃口都不大好,想着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就让我取些点心给你们送去。”
她边说边往隔壁祁晔的房间走去,“沈将军你稍等会,我把这些给王爷送过去,等下回屋取你的那一份儿。”
“不必了。”沈流霆下意识地脱口道。
青漓愣了一下,“什么不必了?”
“王爷他……”沈流霆有些迟疑。
正犹豫间,萧令言从青漓身后走出来,瞥了一眼沈流霆,又看了看祁晔那边紧闭的房门,问道:“他出去了?”
沈流霆低下头轻声道:“王爷说,有点事请要出去处理一下。”
萧令言敛眉想了想,平静地点点头,“好,青漓,那你这一份先给沈将军。”
青漓应声,走过去将手中的点心送到了沈流霆手中。
沈流霆有些惊讶,看着萧令言半晌,问道:“郡主……不问问王爷去哪儿了?”
萧令言没有说话,只是抿唇笑了笑,转身回了屋,青漓跟着进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房门。
沈流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站在门口愣了会儿,直到小厮领着其他住店的客人上楼来,他才恍然回神,捧着点心回了房间。
北方风大,到了晚上呼呼吹个不停,窗子虽然已经销住了,却还是被吹得时不时发出一阵声响。
萧令言睡不安稳,在床上躺了会儿,索性坐起身,仔细听了听,隔壁祁晔的房间似乎一直都没有动静,尚未回来,她的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丝担忧。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似乎已经开始渐渐地接受未来晔王妃这个身份,有时候甚至会下意识地想到自己是不是应该以这个身份做一些自己该做的事。
便说那日在窥月楼,得知祁晔独自一人在厢房喝酒,她本能的反应便是自己应该去看一看他,理所应当,且理直气壮。
想到这里,她不由撇撇嘴,兀自弯眉笑了笑,靠着身边的床栏,大致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和祁晔之间的相处。
蓦地,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刺耳又急速的轻鸣,继而“嗖”的一声响,一支长箭穿透窗子射进房间里来。
“小姐!”睡在外厅的青漓一骨碌爬起身冲到萧令言床边,“出什么事了?”
萧令言没有说话,一把拉住她蹲下身,找出火折子点亮看了看,那支箭的箭头没在一旁的桌案边上,萧令言正要起身去拿,紧跟着又打来几枚暗器。
萧令言立刻熄了火折子,与青漓一起静静待着不动,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隔了会儿,外面没有东西再打进来,倒是后窗外面的院子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打斗声。
青漓已然察觉到了什么,瞪了瞪眼,压低声音道:“小姐,你听这……”
萧令言颔首,“两拨人。”
“怎么他们先打起来了?”青漓有些疑惑,“你说这些人哪一边跟咱们是朋友?”
萧令言清冷一笑,“也许,哪一边都不是。”
“那他们为什么自己先打起来了?”
“如果他们都是要杀我们的人呢?谁都不愿让对方抢占了先机,所以想着先把对方击退,再来杀我们。”
青漓愣了愣,连连撇嘴,与萧令言一起缓缓挪到后窗旁边,将窗子推开一条缝,朝后面的院子看去。
夜色昏暗,只隐隐瞧见几道人影来回穿梭游走,却难以辨清谁是谁。
青漓一手捏着暗器,一手捏着箭,低声道:“我猜,放箭的人和放暗器的人不是同一拨人,这支箭的重量和箭头设计很明显是官家军中所用,而这些暗器倒更像是江湖杀手所用,小姐,咱们这是黑白通杀?”
萧令言忍着笑,戳了戳她的脑袋,“现在是黑白来通杀我们。”
青漓撅着嘴哼哼了两声,微微提气,将两手中的暗器和羽箭全都朝着后院丢了出去,黑暗中传来两声闷哼,还有一声坠地的声音。
青漓龇牙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小声道:“好像打中了……”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脆响,一条长鞭抽了过来,将窗子抽出一个洞,两人刚刚躲开,又一鞭抽过来,鞭子的一头缠上了窗子边框,用力一拉,提气跃了上来。
“小姐小心!”青漓起身挡在萧令言前面,抄起旁边案上的一只花瓶对着窗外的那道黑影砸了过去。
一阵清脆的响声之后,萧令言听到旁边房间的门窗全都猛地打开了,而后有人在门外喊道:“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萧令言应了一声,紧接着又听到有人从后窗跳进了院子了。
顷刻间,后院变成了一团混战。
不知是什么人点亮了后院的火把,虽然光线微弱,在这暗夜之中已然很是亮眼。
萧令言房间里的窗子已经坏了,后院的那些人显然已经发现了,下一刻,各种暗器飞刀之类的东西全都朝着这边打来。
一名身着玄色袍子的男子一直站在一旁,看他的样子似乎一直没有动手,此时见各种暗器朝着萧令言袭来,他眸色微微一沉,从腰间摸出一样东西朝着那些暗器打去。
几乎同一时间,萧令言房间的房门被人撞开,有人从外面掠进来,一手拉过萧令言,一手一掌挥出。
下一瞬,那些刚刚到了窗前的暗器一半被来人的掌风击落,一半被外面那人打来的东西打落,只有零星的三两枚打来,却还是都打在了窗边上。
看见萧令言身边有人出现,那身着玄袍的男子往后退了两步隐入黑暗中。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哨声,后院的一众人纷纷退去,火把也被顺手打灭,转眼间,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玄凛和青漓点亮屋里的火烛,萧云楼也快步进了门来,沈流霆在前门看了看,与祁晔相视一眼,一声不吭地朝后院去了。
确认萧令言和青漓没有受伤,祁晔这才放了心,将屋里四处打量了一番,除了几枚暗器之外,桌边还有一个箭头的印记。
青漓将方才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祁晔边听边皱眉,神色瞬息万变。
末了,他问道:“箭和暗器都丢出去了?”
青漓讷讷地点点头,小声道:“王爷是不是想找那支箭确认其中一波刺客的身份?”
“无妨。”祁晔摇摇头,瞥了一眼后窗,“自有其他办法。”
话音刚落,沈流霆从外面走进来了,手中握着一支断箭的箭尾,玄凛接过箭尾看了看,又仔细比对了一番桌边那个箭头的印记,再回身向祁晔看来时,脸色有些难看。
祁晔沉声道:“说。”
玄凛稍作迟疑,低声道:“是金羽卫。”
沈流霆随之皱眉,“楚脩的近卫?”
“楚帝?”萧令言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目光从祁晔和沈流霆面上扫过,“他来了?”
玄凛有些犹疑地看了祁晔一眼,见祁晔默许,便向萧令言道:“三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刚刚得到消息,就在我们启程前几日,大月和西屿都已经派了人暗中前往北疆,伽娄这边虽然慢了点,但胜在离得近,消息说,伽娄的人马这两日也会路过这里。”
萧令言不由挑眉,“伽娄前往北疆的人莫不是楚帝自己?”
玄凛摇头,“送来的消息并未提到楚帝,伽娄前往北疆的应是一位将军,至于楚帝的近卫金羽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玄凛越说眉头皱得越紧,目光时不时从祁晔身上扫过,有些话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就在萧令言的房内陷入沉默的时候,楼下和后院的火光陆续亮起,随后店掌柜的叫骂声传上楼来,仔细听了听,原来是后院的花圃和陈设都被打碎踩乱了。
祁晔挑眉笑了笑,“看来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了。”
他说着垂眼看了看萧令言,似乎在问她的意见,萧令言微微点了点头,“尽快离开也好,免得多生事端。”
待众人重新躺下歇着,已经是后半夜,明明接连赶了好几天的路,早已疲惫不堪,萧令言却依然没有睡意,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个眼神便会浮上脑海。
那个人,他为什么要在最后关键时候出手救她?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他看来的眼神那么奇怪,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紧紧握了握拳,她的掌心里握着一只字条,而那字条便是随第一支箭射进来的,只不过一开始就被她取了下来,所以除了她自己外,包括青漓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字条的存在。
而字条上的内容很简单,一幅简单的画,和一句简短的话:丑时三刻,东街画舫。
东街画舫她还是知道的,进客栈前她还隐约看到了一角,就在这家客栈所在街道的最东边。
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听着外面没有丝毫动静,青漓该是睡下了,她便又起身收整一番,披上斗篷,悄悄出了门去。
冬日里,河面结冰,画舫的船只已经不出去走动,一只只沿河停靠。
萧令言顺着河边,从第一只游船一路往后走,眼看着就要走到最后面的那只船旁边,突然只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子嗓音。
“郡主真是好胆识,竟然一个人来了。”
萧令言脚步一滞,缓缓回身望去,那人一袭玄袍,遮了半张脸,可他的眼神萧令言认识,正是之前在客栈里出手救她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