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两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回身看了公子一人,有些担忧道:“公子,他们近来频频往边南探查,万一他们查到公子这里……”
“我这里不过就是个破屋破院子,天下之大,如我这般避居世外的人不少,他们便是查到了阿聂身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所说的阿聂便是方才在这里钓鱼的小童。
两人听他这么一说,低头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阿聂不过就是个靠着自己种菜捕鱼来养活自己和爷爷的小家伙,久居边城,口音甚至带了两国边城各一半的口音,如他这般的普通百姓必然不少,查到了也无妨。
至于这位公子,他若是不想让人发现他,又有谁能找得到他呢?
想到这里,两人都稍稍松了口气,其中一人感叹道:“若这一次我们真的能攻破源城,真正踏入祁朝边城,便可扭转了多年来我大月一直被祁朝压着的局面,一雪前耻,到那时候,大月又有何人敢不服公子?”
闻言,公子冷冷笑了两声,两人的话似乎勾起了他什么回忆,静静地坐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
那两人又道:“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源城内聚集了那么多经验丰富的老将,竟然就这么被蒙混了过去。”
公子冷声道:“这种时候,越是如他们那般经验丰富的老将,越是容易被这样的表象所迷惑,在他们内心里,他们早就认定了大月不是祁朝的对手,再加上有他们联手,大月必败,如今大月接连失手,正好也从心理上给了他们这种暗示,顺应了他们从内心深处透出来的高傲想法,越是如此,他们便越是难以察觉,无法看清。”
说着,他轻轻一叹,从腰间取出一只黑色药瓶递给两人,“把这个交给白舒,告诉他,届时若有机会与沈流霆对阵,便想办法将此毒放到沈流霆身上。”
“是。”两人沉沉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接过药瓶收好,见公子没有再说话,便静静地站在公子身后。
隔了好一会儿,公子动了动鱼竿,见没什么动静,便又问身后的人道:“对了,他们打探的那个人的下落,可有眉目了?”
两人有些为难地摇摇头,其中一人道:“属下几人找了好一段时间,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萧令言和晔王来了之后,未免被他们发现,这几日便没有再敢有动作,待属下将公子的命令带到白将军那边,便继续寻找那人的下落。”
另一人道:“属下是担心,那个人会不会已经事先得到消息,逃出了南境。”
“逃不出。”公子抿唇浅笑,“他中了毒,想要自己离开南境,根本不可能,除非有人帮他,可如今南境局势如此混乱,又有何人能帮得了他?便是帮了他,也没有办法替他解毒,迟早还是被我的人发现。
如今既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就说明他还在暗中躲着,如此情况只会有两个结果,其一,他有所行动,被我的人察觉,其二,他自己一个人在某个没有人知道的角落里无声无息地死去。不管是哪一个结果,对我们来说都并非坏事。”
听他这么一说,两人便放了心,看向公子的眼神又敬又怕,不敢再多言。
大月接连兵败,攻城不下,如今帝都又来了萧素和晏安两位将军,对大月和西屿兵马来说,形势甚是不容乐观。
眼下萧素和晏安领一队兵马在南城门外安营扎寨,死死守在南门,又在城外十里每隔一里便设下暗哨,一旦大月兵马有任何异动,源城最快一刻钟之内便能得到消息。
如此一来,大月兵马便再难像之前那样,时不时来骚扰一番。
六月中,立秋。
说是立秋,天气却比前些时日更燥热了些。
休养了这么多天,萧云楼的伤口早已愈合,白天里他在屋里闷得慌,便一个人出门溜达,去看看城门口的兄弟们,又或者去看看沈流霆操练兵马,只是没有人敢让他亲自上手。
这一次他假扮成受伤的沈流霆,算是立了大功,而且当初随沈流霆一道追出城去击杀薛昊的小将不小心说漏了嘴,说出了薛昊是呗萧云楼所杀的事,这几日城里城外都在讨论此事,众人看到萧云楼的时候,一个个都敬佩不已,知他就是为了杀死薛昊才受的伤,哪里还敢让他参与练兵这等事?
溜达了两天,萧云楼一无所为,萧令言便也放了心。
晴好天气到了晚间,边城内外蝉鸣蛙叫,显得格外安静。
萧云楼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朝南城门走去,路过城门的时候,城门守卫认出了他,也不敢阻拦,叮嘱了两句便让他去了。
萧素和晏安的大营出城便能看得到,萧云楼借着篝火的照亮在几处宽大的营帐四周转了一会儿,他穿着源城守军的常服,便也没有人怀疑什么。
蓦地,他脚步一停,隐约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嗓音,便站在大帐的另一边仔细听了两句,而后伸头看了一眼。
如他所料,萧素和晏安两人身着常服,正坐在大帐外的篝火堆旁,时不时抬眼向四周扫一眼,轻声聊着什么。
两人手里各拿着一只酒壶,却不闻酒香。
“呵呵……”萧素晃了晃手中的酒壶,仰头抿了两口,问晏安道:“你说,咱们还有命回去喝一口真正的酒吗?”
晏安会意,低下头笑了两声,用自己的酒壶碰了碰萧素的酒壶,“不管能不能,这一仗我们都必须要赢,哪怕是豁上你我这两条老命。”
萧素点点头,“那是必然,这已经是我们两个老家伙最后的机会和出路了,若是真能打赢这场仗,再活着回到帝都,一切都尚有转机,即便我们回不去了,也好为我们的家人争取些功劳,免他们在帝都受苦。”
“正是此理,所以这一次我们不能再有丝毫的私心和大意。”顿了顿,晏安有些迟疑地看了萧素一眼,“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憋在心里,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萧兄比我聪明,也许能给解释一下。”
“说来听听。”
“我记得,当初提出让你我二人戴罪立功的不是珩王,更不是相爷那边,而是晔王,可萧兄你看,如今提出此计之人没什么动静,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我祁朝所虑,倒是其他人借此计动作不断。依萧兄之见,晔王此举可有其他用意?”
萧素低头思索了好一会儿,不由失笑道:“你别说,这个问题真的问住我了,我竟是没有多想过这个问题,经你这么一提醒,我突然发现我们似乎从来没有深究过晔王的立场。”
晏安连连点头,“我正是此意,萧兄你看,其实从一开始到现在有很多事晔王看似漠不关心,也不曾插手,可最后却多多少少都与他有些关系,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萧……”
他停了停,改口道:“少不了长懿郡主那边的事儿,我方才仔细想了想,竟是完全想不出,如今这二位究竟是哪一边的。”
萧素拧眉想了想,朝四周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可想过,也许他们不是任何一边,他们是自己那边儿的。”
晏安神色一惊,瞬间明白了萧素的意思,瞪了瞪眼看着萧素,“你是说,晔王他……”
萧素抬手打断了他,没让他把话说完,“心里明白就好。”
晏安皱眉道:“可是,晔王的身体一直都不大好,自从当年回京途中在栖山谷受了重伤之后,直到今年才在长懿郡主的调理下略有好转,如此病弱之躯,根本不合适。而且贤妃娘娘走得早,母家早已没什么人,晔王自己在京也毫无势力,就算有个七公主,可七公主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又能怎样,最多只是在圣上那里多争一分宠罢了,无权无势,有再多的宠爱又有何用?”
萧素道:“所以我才会觉得心里不安,这两人看起来都是没什么权势支撑之人,可不知为何,我对他们总是会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担忧,以前没有人在意晔王,是因为晔王重病缠身,不下床榻,如今不到一年时间,晔王身体已经恢复大半,他有圣上器重,谁又知晓今后圣上不会因为偏袒而可以替他培植势力。你别忘了,咱们圣上当年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
晏安越听,脸色越不好,不安地看着萧素,“可若要成事,不管京中势力如何,都必须要军中势力支持,可他二人……”
他摇摇头,实在想不到他们与军中势力有什么关系。
“凌家。”萧素沉吟良久,缓缓吐出两个字。
晏安一听顿时白了脸色,“凌……凌柯凌家?”
萧素颔首,“我想了一路要不要告诉你,还记得凌家那个漏网之鱼吗?”
晏安连连点头,“萧兄找到他了?”
萧素摇摇头,“我没有,但是有人找到了他,并从他身上得到了那枚西岭总兵府的令牌,那天晚上被送到圣上手中的那枚令牌,便也是当年你不慎丢在凌家的那枚令牌,正是那个孩子交给萧令言,而后萧令言设计,辗转送到了珩王手中,助珩王完成了寿宴上的那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