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的结果，便是第二天赶路的马车上，萧令言一直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于萧令言而言，她倒是没想过只是见上一面、回答两个问题，对方便会乖乖把凤颜交给她，画舫见面，她也只是想要确定两件事。
一则，楚脩那边已经知道她在找凤颜的下落，也就是说窥月楼那边或者叶湛卿那边去找凤颜下落的人已经被察觉，后续不必再让他们冒险。
二则，楚脩手上确实有一株凤颜，这株凤颜如今和楚脩一起待在伽娄离城。
确定了这些，后续该怎么安排，心里也能有些底了。
从伽娄境内穿过，一共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最终与其他的轻骑精锐在伽娄边城与北疆的交界处会合。
不过接下来的途中，萧令言便再也没有遇到过楚陌一行人。
想想也不奇怪，他们只带了少许金羽卫，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赶起路来自是快了许多。
傍晚时分，众人在一个名曰洛安的边陲小镇落脚。
这个镇子处于伽娄和北疆之间，听沈流霆说，这洛安镇本不存在，后来因为伽娄和北疆之间的距离太远，来往通行很不方便，便有人在这荒郊野岭开了家客栈，再后来这里汇聚的人越来越多，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小镇，两地商人会将各自的物品带到这里进行买卖，进入中原的各路消息也有很多都是从这里传出。
二十余年发展下来，洛安镇已经有近万人长居于此，堪比一座小城。
已入小寒天，北疆的小寒远比中原冷得多，可这洛安镇却似乎丝毫不受这严寒的困扰，加之没有宵禁闭城之说，便是到了晚上，亦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萧令言和祁晔并肩走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他们个个脸上挂着的笑容，萧令言也没由来地弯眉笑了笑。
祁晔侧身看她，自从离开祁朝之后，她便松了口气，待离开了伽娄，开始踏入北疆，她的心情便越发放松，这两日时时能看到她毫无缘由地笑出来，似乎一丁点开心的事都能让她乐不知疲。
走在前面的玄凛和萧云楼时不时回身看看，又相视一眼，两人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又偏偏掩不住眼底的无奈与埋怨。
青漓却是逛得欢，洛安镇有太多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见到一个喜欢一个，一条街没逛完，玄凛和萧云楼手中已经提了不少东西。
“认识青漓这么久，倒是头一回见到她这么开心。”祁晔抿唇淡淡一笑，对身边的萧令言道。
萧令言颔首，“这些年她一直跟在我身边，忙着和我一起应付那些恼人的烦心事，时刻精神紧绷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放松过。”
祁晔眯了眯眼睛，“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性子有些冷冷的，不爱说话，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了一个话痨，说来，也是因为你太宠着她，从来没有把她当做一个下人丫头来看待，明明说是她来保护你的，可到了最后却成了你在保护她。”
萧令言脚步一滞，笑容收了收，前一世时，青漓为了救她而身中数箭、在她眼前缓缓倒下的情形在她的脑海里一遍遍闪过，她下意识地握了握拳。
“她做的已经够多了。”深吸一口气，萧令言淡淡一笑，“以前，是他们在保护我，现在，也该轮到我来保护他们了。”
祁晔似懂非懂，心知萧令言有什么不愿告人的心事，也不多问，点点头道：“不过话说回来，到了关键时候，这个丫头还是能顶不少用处的，有她一直陪在你身边，至少能让人心里踏实些。”
萧令言敛了敛眉，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跟着前面的三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听着耳边各种各样的口音，越听越觉得有意思。
路过一个木雕的小摊时，萧云楼的脚步停了停，盯着小摊上那几个小木人看了会儿，又回身看了看缓步走来的萧令言，犹豫了半晌，趁着玄凛被青漓拉走的时候，迅速掏钱买下自己看中的小木人塞进怀里，而后又像无事人一般往前走去。
萧云楼的举动却没能逃开祁晔的眼睛，他盯着萧云楼的背影看了看，又看了看身边的萧令言，低声道：“前面有个猜谜的，要去看看吗？”
萧令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浅笑道：“都是些闲闹的小把戏罢了。”
祁晔道：“左右闲来无事，去瞧瞧也没什么。”
萧令言想了想，点点头，与他缓步走过去，只见摊前一名男子正在猜一个字谜，明明很简单的谜题，他却猜了十来次也没有猜对，最后反倒是被一个路过的孩童一口猜中，得了一个漂亮的花球。
接下来的几个谜题虽然比之方才难了些，不过略加思考，也还是猜得出来的，萧令言在心里默念着谜底，再等着谜底解开，虽然无聊了些，倒也能打发时间。
蓦地，她目光一凝，落在那拥成一簇的花灯上，祁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一只纯白色的狐狸模样的花灯，不由了然一笑。
紧接着的谜面是：花前人伫立，水内横斜舟。
祁晔看了看萧令言，又看了看凝眉苦思的众人，抿了抿唇，上前一步，提笔写了一个“苍”字。
那摆摊的摊主愣了一下，没料到竟然有人能这么快就答出这个谜底，不由认真地打量了萧令言和祁晔一番，当即心下明了。
祁晔取下那只狐狸花灯递到萧令言手上，与她边走边道：“没想到，原来你真的很喜欢狐狸。”
萧令言晃了晃花灯，“倒也算不得喜欢，只是觉得它生性狡猾，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相较之下，又有多少人能比得上它呢？”
祁晔浅笑不许，抬眼看了看，青漓三人已经提着东西往回来了，见祁晔和萧令言站在原地向他们看去，连连挥手，想跑却跑不起来，人实在太多，连走路都是挤着过来的。
“咻”的一声轻响，几乎淹没在这喧闹的街市上。
祁晔倏忽皱眉，面色一沉，一把拦住萧令言往一侧避开，顺手扯下自己的外袍挡在萧令言面前。
只片刻间，约莫十来枚暗器被他打落在地。
青漓三人远远地看到两人这动作，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三人相视一眼，连忙拨开人群，朝着祁晔和萧令言而去。
突然，萧云楼一扬手，手中提着的东西狠狠砸在一名紧跟在青漓身后的男子脑门上，那男子晃了一下，紧接着被玄凛一脚踹得往后退了两步，“咣当”一声，手中的短刀掉落在地上。
四周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一阵惊呼着往四处散去，顷刻间，除了青漓三人，还有十余名身着普通百姓衣着的人留在原地，有人短刀已经在手，有些正在抽刀，但无一例外的，在这一刻，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
玄凛闪身移到萧云楼身侧，低喝一声“快去救人”，萧云楼会意，趁着二人拖住那些人的间隙，提气朝着萧令言二人掠去。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玄凛和青漓一行人身上时，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缓步移到萧令言二人身侧，趁着两人不注意，一扬手，袖中飞出一根细丝，朝着萧令言袭去。
萧令言眉心一蹙，她虽视觉不好，但她的嗅觉和听力向来超乎常人，已然发现了背后的异动，冷不防地推了祁晔一把，两人各自往后一仰，细丝从两人中间穿过。
一击不中，那女子立刻收了手，垂首敛袖，朝另一侧走去。
萧令言与祁晔相视一眼，而后目光齐齐落在那黑衣女子身上。
“姑娘。”萧令言上前喊住她，“你东西掉了。”
黑衣女子脚步一滞，侧身瞥了一眼，正好看到萧令言从地上捡起一只香囊，而后起身朝着她走来。
“是你的吗？”萧令言伸出手问她。
黑衣女子略一迟疑，伸手去接香囊，低低地道了声“多谢”，不想话音未落，手指刚刚触碰到香囊的刹那，萧令言骤然出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撩起她的衣袖，从她袖中的手腕上抽出一根细丝来。
“你是什么人？”萧令言拉紧细丝的这一头，冷眼看着黑衣女子，“从我们出了兹洛城，你便一直跟着，直到进了伽娄境内方才动手，我猜，你应该是帝都那边派来的人。”
黑衣女子身份被察觉，自知没办法轻易脱身，便抬起一只手掀开了斗篷的帽子，抬眼看着萧令言，那一双冷冰冰的眸子看得萧令言心下愣了愣。
“你猜不到的。”黑衣女子开口，嗓音亦是冷得出奇，“你这辈子都猜不到。”
简单的两句话，却让萧令言心下泛起浓重的疑惑，她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的细丝，沉声道：“我猜不猜得到不要紧，反正你是活不到我猜得到的那一天。”
黑衣女子虽然面无表情，然细丝缠在手臂上，这般拉得越紧，便勒得手臂越疼，她不由蹙了蹙眉。
下一刻，她另一只手抚上腰际，再抬手时撒出一把暗器，萧令言本能地往后退两步，手中的细丝便也拉得远了些。
只听那黑衣女子闷哼一声，细丝应声而断，紧接着，一串血珠划过她的手背，滴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