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萧云楼从身后掠来,看了看萧令言又看了看对面的黑衣女子,手中寒光一闪,一柄长剑握在手,朝着那黑衣女子刺去。
黑衣女子虽然受了伤,杀气却不减丝毫,而且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与畏惧一般,不顾自己满手的血,与萧云楼一番交手,虽然没能占到便宜,也没能从萧云楼手下逃脱,但至少能保自己不再受伤。
因为这一阵哄乱,加之街市上原本就人多,此时这条街上的人正在往其他各处躲避,乱作一团,不少人都被挤下了一旁的河渠。
冬日严寒,河渠里的冰白日里早已清除,落水的人有些被及时捞起,有些稍微耽搁了会儿,再捞起来,已经冻僵,说不出话来。
人群中传来一阵稚嫩的哭声,一个三四岁的女娃被人群挤到了河边,眼看着就要被挤下河去,离孩子最近的黑衣女子回身瞥了一眼,眸色一凛,只有片刻的迟疑,便转身往那个孩子掠去。
就在孩子一只脚退出河边的刹那,黑衣女子一把抓住了她,把她拉回来抱进怀里。
同一刹那,萧云楼一剑刺出,剑尖直指黑衣女子后心,待他察觉黑衣女子的举动,想要收回剑,却已是来不及,长剑直直从黑衣女子的背后刺入。
莫说那黑衣女子,便是萧云楼和萧令言三人也愣了愣,相视一眼,神情有些复杂。
黑衣女子不察,咬牙往前走了两步,摆脱了萧云楼的长剑,抬眼看到一男一女夫妇俩惊慌又感激地看着她,便勉强伸手将怀里的孩子递了过去。
夫妇两人接过孩子,匆忙道了声谢,却不敢停留,顺着人群跑开。
就在几人面面相觑之时,祁晔警觉地回身瞥了一眼,只见一名身着锦袍的蒙面男子手持长剑朝着萧令言刺来。
祁晔面色一寒,挥掌迎上去。
听得动静,萧令言和萧云楼都回身看了看,趁着两人走神的刹那,那黑衣女子咬了咬牙,捂着伤口、步履蹒跚地混入了人群中。
那男子哪里是祁晔的对手,加之沈流霆及时赶到,那男子很快就被拿下。
再回身去找那黑衣女子,却早已没有踪迹。
此番为了避开嘈杂的耳目,一行人选了一家僻静的客栈,包下了整个后院,此时此刻,这客栈的后院便只有他们自己人。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萧令言的沉思,不等她应声,祁晔便推门而入,正好迎上萧令言抬眼看来的诧异目光。
“没事吧。”祁晔进门将她打量了一番。
萧令言摇摇头,看了一眼他的身后。
祁晔又道:“敲了很久你都没有应声,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萧令言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失笑,“我没事,可能想事情想得入神了。”
“青漓呢?”
“刚回来便又匆匆忙忙出去了,说是找什么东西,还拉着云楼一起去了。”
“嗯。”祁晔颔首,“还在想刚才的事。”
他说着看了看她手中的那根断掉的细丝,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接过来试了试,“挺结实的,她竟然为了摆脱你的控制,故意以暗器逼你后退,挣断细丝,倒也是个狠人。”
萧令言点点头,“她伤了手臂,又被云楼刺了一剑,这会儿沈将军的人在外面搜查,想必她也不敢去找大夫,如今寒冬之夜……”
她没有把话说完,微微摇了摇头。
祁晔拧眉道:“你担心她?”
萧令言摇头,“算不得担心,只是方才那一瞬间我在想,这世上当真有彻彻底底的恶毒之人吗?当真有那种,没有任何一个值得自己关心和留念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善念、只会伤害所有人的恶人吗?”
祁晔会过意来,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善恶皆是相较而言,这世上再怎么恶毒的人,都会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可这并不能掩盖他作恶多端的事实。”
萧令言愣了愣,轻呵一声,点点头道:“也许吧,那就看她的命了。”
祁晔轻笑,“你何时也信命了?”
萧令言摇头,“我不信我自己的命,只是对她来说,却是不得不信。”
说到这里,她长长一叹,“对了,查出来了吗?”
祁晔颔首,“如你所料,虽然他们身上没有搜到确切的证据能证明他们和珩王有关,不过,最后出现的那人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香,这种香在过去两年,只有一个人府中有。”
萧令言不说话,听他说下去。
“攸王府。”
“攸王……”萧令言仔细想了想,不由想起当初她在大理寺接受问话时,祁攸恰好就在,“我记得攸王的生母早逝,因为他和珩王的年纪相仿,所以后来便一直养在华贵妃身边,直到长大后封王赐了府邸,才搬出雪阳宫。”
祁晔颔首,“攸王与珩王亲近,这事人人皆知。”
萧令言了然笑了笑,低下头摇摇头,“他们倒也真是看得起我萧令言,什么牛鬼蛇神全都这般按捺不住。”
祁晔听她这调笑的语气,便知她心情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不由松了口气,一扫眼瞥见里屋梳妆台上摆着的小木人,眉峰一挑,伸手指了指,“那是……”
萧令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轻笑着摇摇头,“方才我回屋,那小木人就在那里了,原以为是青漓买来的,可是方才我问了她,她也不知从何而来。”
祁晔略一沉吟,幽幽道:“是云楼。”
萧令言有些惊讶地挑挑眉,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今天在街上,我看到他买了一样东西,应该就是这个。”
萧令言有些哭笑不得,皱眉道:“他买这个给我做什么?我又不修那些巫蛊之术。”
祁晔的眸色变得温和了些,取出一枚小巧的字条递到萧令言面前,“你怕是忙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忙得糊涂了,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
萧令言一愣,看了看面前的字条,又看了看那小木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好半晌,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失笑出声。
祁晔道:“我倒是没想到,云楼看着闷不吭声,竟如此心细,想必他是从离音姑娘那里得知了你的生辰,便一直记在心里。”
萧令言闻言,面上的笑意微微一滞,说不清是忧是喜。
从把萧云楼带回来,至今也有数月了,有些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渐渐发生变化。
最开始,她带萧云楼回来,根本原因是想看着他,不让他这辈子再成为那个杀人如麻的蒙面将军,可是这数月相处下来,萧云楼的每一声“姐”,每一次的拼死相护,每一次毫无保留的信任,都让她再也没办法以对待蒙面将军的心情来对待他。
不管怎样,如今的他,终究还不是那个蒙面将军,他只是一个失去了记忆、无处可去的可怜少年。
若真如沈流霆和祁晔怀疑的那样,他真的是凌柯将军的后人,那算是有志将门之后了吧。
一想到萧云楼的身世,萧令言的心底不由又升起一丝忧虑,下意识地轻轻一叹,自己都尚未察觉。
“在想云楼的身世。”祁晔一语道破她的心事。
萧令言微微点头,捏起祁晔方才递来的字条,边打开边问道:“这是什么……”
祁晔轻声道:“也许,对你和云楼有些帮助。”
说话间,萧令言已经将字条上的内容迅速浏览了一边,瞬间变色,眼底闪过一道光,再抬眼向祁晔看来时,眼角浮上一抹笑意。
“人呢?”
“已经让他们去找了,不出意外,应该能找得到,只要找到人,他们会立刻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萧令言点点头,“如果真的能找到这个人,应该就能确定云楼的身份了吧。”
“嗯。”祁晔轻轻应了一声,“如果,他真的是我们猜想的那个人,应该很快就能确定了。”
顿了顿,他又收敛了笑意,“不过,现在在找他们的人远不止我们。”
萧令言问道:“还有谁?”
祁晔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可记得当年奉命查办凌柯叛逆一案的人,是谁?”
萧令言低头想了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惊,霍地抬眼向祁晔看来,瞪了瞪眼,却没有把到嘴边的话说出来。
看她这神情,祁晔便知她会过意来,颔首道:“这事我和沈将军也谈过,确切说来,是你在阴差阳错之下,救了云楼一次又一次,包括你向萧将军问起所谓的蒙面将军一事。”
萧令言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思绪,“所以说,现在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拨人在找与凌柯将军有关的人,而那个人,就是我父亲。”
“没错,前不久他还派人去大月查探蒙面将军的下落,他应该没有想到,照着这个线索查下去,他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凌柯将军的后人。”
话虽如此,萧令言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想起前一世时萧云楼遭受的种种,想到他脸上那刀刀深可见骨的伤痕,那该是不让别人认出他来,所以故意把那张脸变成了那样。
难以想象,那一刀刀划下去的时候,他是如何忍受的。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很有可能就是她的父亲。
如一切果真如此,那她救下萧云楼便不算是救,而是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