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言张了张嘴,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只觉两眼酸涩,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定了定神。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更相信祖父的判断,所以阿言,答应我,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绝对不能让自己受到伤害。”
萧令言喉间哽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再次躺在床上的时候,玉容边打哈欠边在一旁嘀咕:“都快丑时了,这一晚上可折腾得不轻,三小姐,您累坏了吧?”
萧令言坐在床边,握着玉容的手,直到回到了解语阁,玉容的手依旧还是冰冷的,微微颤抖着。
小丫头一直胆小,一点小事都能吓得不轻,这段时间又接连发生这么多事,她没有被吓得病倒,已经很是难得了。
“玉容,你怕吗?”
玉容愣了愣,歪着脑袋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奴婢是挺害怕那些打打杀杀的,不过有三小姐在,奴婢倒也没……没那么怕了。”
萧令言闻言,不由笑出声来,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好了,去休息吧,明天一早不用起早过来,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今夜发生了这么大事,明天没人有那心思找我们的茬儿。”
“嘿嘿……”玉容傻傻地笑了两声,替萧令言掖好被角,这才起身离开。
听着“吱呀”一声关门声,萧令言松了口气,朝房梁瞥了一眼,幽幽道:“你胆子真大,竟然进了我屋。”
“唉,你应该说我命真大,竟然还活着。”房梁上坐着一名青衣男子,灯光略暗,看不清他的容貌,听声音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年男子,嗓音清幽,极其好听,“你一个姑娘家,房里藏这么多机关干什么?”
“当然是用来防你这样的梁上君子。”
“可你还是没能防得住我。”男子又咯咯笑了两声,突然想起了什么,收住笑声,压低声音道:“那个裴氏又想要害你?”
萧令言没有应声。
“火也是她放的吧。”
萧令言依旧沉默,似是默认。
“最毒妇人心。”男子的语气骤然一冷,萧令言感觉到一股迫人的凛凛杀意从头顶压下来,“我去杀了她们。”
“不必。”萧令言立刻出声拦住他,她了解他,这个人一向说到做到,“想要杀她,轻而易举,我留着她的命自有用处。”
“你有什么用处?”
“我不能让她们不明不白的死了,死后还落个清白名声,被人惦念着,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们做过的恶毒之事,让她们身败名裂,让她们死了也不得清净,落一世骂名,最重要的是,我还要用她们引出一个人……”
她语气骤变,双手也紧紧握拳,“这个人才是幕后主使,这个人也才是最该死的人,他们绑在一条绳上,一个也别想逃得掉。”
房梁上的那人愣了愣,似乎惊讶于萧令言的转变,又似乎在琢磨萧令言方才说的话。
半晌,他轻叹一声,“罢了,听你的。”
他说着换了个姿势,将手边的一个包袱扔下来,正好丢在萧令言的床边,“你要的东西我寻到了一些,还有些难找的我接着去找。”
萧令言拿起包袱打开看了看,面露喜色,“多谢了,我就知道,这种事找你绝对没错。”
“现在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跑腿打杂的?”
“岂敢?”萧令言摇头,“你可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
“不敢不敢,师父最爱的明明是你,我自小就是用来给你顶祸背锅的。”
萧令言不由咯咯笑出声来,“对了,还有一样东西,你帮我看一下。”
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往房梁上随手一抛。
“什么东西?”男子伸手接住,借光看了看,“血玉?”
“再仔细看看。”
男子翻来覆去看了看,用手指一点一点揉捏,又放到鼻子前仔细问了问,旋即变了脸色。
“哪儿来的?”
“这你不用问,你就说你看出了什么。”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结果了吗?”
“我想再确认一下。”
男子叹息一声,盯着那血玉腰佩看了看,沉声道:“血琉璃。”
简单三个字,让萧令言心中的疑惑有了定论。
“果然。”她随着男子轻叹一声,“这世上竟然真的还有血琉璃存在。”
梁上的男子将那血玉又仔细看了会儿,边思忖边道:“这血玉的主人是个男人,而且照理说应该是个病恹恹、久卧在床、不下床榻、虚弱无比之人,毕竟,以血琉璃为腰佩,常佩身侧,血气会被血琉璃吸纳,命难长久。但是……”
他突然话锋一转,笑了一声,“这个人肯定不是这般模样。”
萧令言问:“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第一时间确定血琉璃的存在,那就说明那个人表现出来的样子并非常佩血琉璃的症状,相反,他应该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看不出丝毫受伤重病的样子,至少,他在你面前看起来与旁人所以为的、所见到的,是两个模样,也就是说,有阴阳两面。”
萧令言闻言不由咋舌,“你还是那么聪明,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你的眼睛。”
“可这并非好事。”男子语气低沉,“常佩血琉璃在身,却能与常人无异,必然是中了毒,而且是一味很棘手、很难缠的毒。”
被他这么快就看透,萧令言并不觉得惊讶,微微叹息一声,颔首道:“枯骨。”
“枯骨……”男子念叨了两遍,“看得出来,下毒之人是真的很想让这血琉璃主人死,死得彻彻底底。可惜他没想到,此人竟然寻得了血琉璃,血琉璃没有吸纳气血,反而吸取了枯骨了毒性。”
“可是这样一时半会儿看起来虽无异样,却也并非长久之计。”
“那是必然,枯骨养在体内,虽然毒性被血琉璃吸走,没有伤及自身要害,可这毒性毕竟是靠着主人的身体在养着,一旦血琉璃出了什么问题,毒性便会立刻反噬,侵入血脉,到那时候,神仙来了也没用。”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血玉,“你把这人的血琉璃拿走了,就不担心他会出事吗?”
“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萧令言摇头,“枯骨毒性的蓄养没那么快。”
男子点点头,“这么说,你让我寻的这些药都是用来给这个人解毒的。”
“嗯。”
“何必?”男子嗓音微冷,“枯骨无解。”
闻言,萧令言冷眸骤然一收,闪过一抹寒光,她轻轻握了握拳,“我会找到,我一定会找到枯骨的解法,他这条命我必须救回来。”
“为什么?”
萧令言低头无奈地轻笑一声,靠着床头的栏杆,眼神沉湎,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因为他救过我,至少,他曾很努力地想要救我性命,在那样的情况下,结果已经不重要。”
“什么时候?”
萧令言摇摇头,“说了你也不知道。”
“也罢。”男子并不追问,“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不过此人既然曾经救过你,是你的恩人,你想救他,我自然会尽我所能帮你。放心吧,你要的那些东西我会尽快给你凑齐。”
萧令言正要道谢,他又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枯骨……可是连师父至今都未能解得了的毒。”
“我知道,可这件事我就是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就是要试一试,不试试怎么知道究竟行不行。”
“犟脾气。”男子的语气满是无奈,却又有遮掩不住的宠溺,“算了,你想做就做吧,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是一种自由,我帮你。”
萧令言对于这样的谈判结果甚至满意,抓紧手中的包袱,轻轻道了声:“多谢你,师兄。”
锦华轩内哭声阵阵,此起彼伏,弄得里里外外的下人也个个都人心惶惶。
“萧令言这个疯婆子,疯婆子!”裴氏两眼通红,满脸是泪,气极之时便抓起手边的杯盏用力摔在地上,“她竟然敢当着老爷的面杀人,她竟然敢杀人,她真的疯了吗?”
“娘亲,您别太激动……”萧敛月抓住裴氏的手,“大夫说了,您急火攻心,这么一直气下去,会把自己的身体气坏的。”
“我怎能不气?”裴氏泪眼婆娑地看着萧敛月,“月儿,找到了吗?”
萧敛月低下头摇了摇头,咬牙道:“萧令言这个贱人,实在是歹毒,竟然让人将表……将尸体扔到了乱葬岗,那里飞禽走兽什么都有,从来没有一具尸体到了那里,还能完好地放到第二天,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裴氏一听,哭的更凶了,“这可怎么办?拓儿没了,我怎么向你舅舅交代……”
“娘亲,你不觉得奇怪吗?”萧敛月替她擦去眼泪,“自从揽月轩那场大火之后,萧令言这丫头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以前虽然有些小聪明,可至少脾气温和,还算好哄骗,可现在却精明得可怕,看似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什么都能避开,而且这脾气也变了,她以前即便身为嫡女,却也从来不会顶撞您的。”
经她这一提醒,裴氏似是想起了什么,停止了哭声,擦了擦眼泪,想了会儿道:“我以前听人说,这有些人若是缺了一丝魂魄,又或者是中了妖邪,就会突然性情大变,与平日里判若两人,难道……”
“娘亲,这个小贱人的变化可不仅仅只有你我看得出来,父亲自然也看得明白,您不是没看到昨天夜里父亲瞧她的眼神,不管她是真的中了邪,还是突然开了心窍,只要父亲相信我们,这事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