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心头的弦一紧一松,有些承受不住,身形摇摇晃晃,想要说什么,瞥了一眼萧令言手中带血的刀,又咽了回去。
“月儿。”萧素瞥了萧敛月一眼,“快扶你娘回去休息。”
萧敛月有些惊魂未定,连忙点头,扶着裴氏慌慌张张出了门去。
路过萧令言的身边的时候,心提到了嗓子眼,本以为萧令言会刁难,却没想到她一言不发,视若无睹。
见状,萧素也松了口气,叹道:“今晚这事闹的,实在是……荒唐至极!”
他挥挥手示意下人将方拓的尸体拖下去,又对萧令言道:“言儿,你今晚既是与你表兄一道出去,方才一开始为何不说清楚?若是早点说明,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多事。”
“父亲。”萧令言瞥了他一眼,“您深更半夜闹这么大动静寻我来,一见面便兴师问罪,认定我的错处,哪里给我机会说明缘由?便是我说了,您会信吗?”
“自然会信。”萧素立刻应道,“只是今后莫要再自行处理这种危险的事,有什么便告诉父亲,父亲派人去替你处理。”
“是,女儿记下了。”听他缓和了语气,萧令言便也放下了态度,“是女儿一心急着尽快找到飞凤簪,抓住盗贼,疏忽了。”
萧素摆摆手,低头瞥了瞥她手中的刀,太息一声,上前把刀接下来,拍了拍萧令言的肩。
“再者,你毕竟是个姑娘家,我知道你自幼随你表兄和师父习了些武艺,但是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今后还是不要再碰了,实在是不吉利。”
萧令言心下冷笑一声,面上却始终平静,欠身行礼:“是。”
“时候不早了,折腾了大半夜了,你们也该累了,快回去歇着吧。”
景昱道:“我送阿言和二小姐回去。”
萧素此时根本无心关心这个,听他这么说便随意点点头,任由他们去了。
直到出了正厅的院门,一直紧绷着的萧如锦这才松了口气,紧张地握着萧令言的手,不停颤抖。
“三妹,你方才真是……真是吓死我了!”
“没事了,二姐。”萧令言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我……我也说不上什么话,就生怕你被大姐和裴氏绕了进去,怕你被父亲责罚,好在景家表兄及时赶到,解释清楚,还了三妹一个清白。”萧如锦的看事角度与萧令言颇有不同,她还是将女子名节与清白之事看得最重。
“可是你方才怎么敢……”后面“怎么敢杀人”几个字她没敢说出口,光是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萧令言不由得轻轻笑出声,杀一个人算什么?前一世她为了祁珩,在战场上杀过的人比整个将军府的人加起来都多。
“没事的,二姐,你别怕,我不是说过嘛,从今往后,裴氏母女休想再欺负我们俩分毫。”
“可是你方才的样子真的……就好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三妹。”
“二姐。”几人在一个院子门口停下脚步,萧令言反手抓住萧如锦的手,“如今母亲已经不在,我们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任人宰割。”
萧如锦有些慌神,“阿言,我……”
“不过二姐放心,有我在。”她说着冲萧如锦弯眉一笑,似乎方才在正厅提刀杀人的那个人不是她,“二姐身体不好,秋夜风寒,快回屋歇着吧。”
萧如锦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便点点头,转向景昱行了一礼,“有劳表兄送送三妹。”
景昱回礼:“应该的。”
萧如锦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着萧令言和景昱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缓缓转身回屋,神色涣散,脚步虚浮。
“二小姐,你没事吧?”身边的丫头关切问道。
“我没事……”
她只是觉得现在的萧令言又可怕又陌生,可是不知为何,却能让她心安,潜意识告诉她,这样的萧令言说不定真的能保护好她,保护好她们。
“三妹说得对,我们现在……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她用力握了握拳,又缓缓松开,长长舒了一口气。
萧如锦的冰清阁与萧令言的解语阁离得并不远,萧令言和景昱走得很慢,玉容不远不近地跟着,注意着四周。
“你怎么知道裴氏今晚会动手?”景昱轻声问道。
“其实方拓早就进城了,只是不巧撞上了揽月轩大火,我一连跪灵七日,她们一直没有机会下手。”萧令言抬眼看了看夜空,抿唇浅笑,“既如此,那我便送她们一个机会。”
景昱侧身看她,心中有万千疑惑,可是想到白天里萧令言在马车上跟他说的话,那些问题便又被堵了回去。
“那飞凤簪当真是姚姑姑盗走的?”
“确切地说,是我安排她盗贼的。”
“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人心贪得无厌。”
她不过是安排了一个小丫头带着飞凤簪偷偷出去的时候正好被姚姑姑撞见,这丫头担心被揭发,就打算卖了飞凤簪与姚姑姑平分,姚姑姑平日里欺负下人惯了,自是不愿平分,连吓带骗将小丫头手中的飞凤簪夺下,又到那丫头之前提到的那家新铺子去卖了飞凤簪。
“你就不担心,万一她不要银票,而是直接要现银吗?”
“价格出的足够高,现银太多根本带不了,加上她急着出手,不敢将飞凤簪留在自己手中,以防被府中搜出来,自然会答应接受银票。”
“所以,那家铺子也是你安排的。”
萧令言浅笑,“我只是铺了一条路,走不走看她自己。她若是走了,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阿言……”景昱拧眉,这样的萧令言他看在眼里,既心疼又担心,“为什么一定要杀姚姑姑?有非杀她不可的理由吗?”
“有。”萧令言回答得很干脆,她停下脚步看着景昱,一字一句道:“揽月轩的那把火,就是她放的。”
景昱一惊,“查清楚了?”
“嗯。”
景昱点点头,“那便是她罪有应得,因果报应。”
萧令言闻言,突然轻笑一声,“景家少主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
景昱弯眉,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景家少主首先是景家的人,任何想要伤害我景家人的人,都是我景昱的敌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明明温柔笑着,说出的话却带着凛凛杀意,倒是让萧令言心下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突然一阵夜风起,景昱挪步到上风口,拉着自己的袍子给萧令言挡住了风。
萧令言抬头看了看他,想起前一世时他惨死眼前的模样,心口骤然一阵刺痛。
伸手抓住景昱他的手腕,她喊道:“表哥。”
“嗯,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叫你一声。”
景昱闻言笑了笑,想了想道:“不过有句话姑父倒是说得在理,今后不要再舞刀弄枪,你这双手是治病救人的,不是提刀杀人的。”
萧令言抬起自己的手摊开看了看,悠悠笑道:“救该救之人,杀该杀之辈,不冲突,谁说医者只能救人的?”
景昱也不再劝她,轻轻应了一声,“保护好自己最重要,千万不能有事。”
“我会的。”萧令言深吸一口气,“我现在比任何人都更珍惜这条命,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绝对不会让自己有危险的。”
顿了顿又道:“对了表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南阳?”
“怎么?这么急着赶我走?”
“我只是觉得,现在让娘亲留在兹洛城,实在不安全,我也放心不下,表哥早一日带她回南阳,我便能早一日安心,放手去做我想做的事。”
景昱轻叹:“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
萧令言垂首避开他的目光,继续道:“对了,到时候你把辛嬷嬷带上,她自幼跟在母亲身边,最是了解母亲的习惯,届时我去跟父亲说,就说让辛嬷嬷随你回景家养老,他应该不会拒绝的。”
景昱听得明白,她这是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告诉他也并非是要与他商量,只是在通知他罢了。
如今的萧令言比之之前所见,除了那点小聪明之外,更多的是沉稳老练,前前后后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她竟是能做到独自安排得妥妥当当,滴水不漏,思绪缜密得连他都忍不住暗暗心惊,全然不像一个十七岁的闺阁丫头。
便是他十七岁的时候,也未见得能将事情做得这么完美。
“你既主意已定,我便照你的意思去做。”景昱掏出帕子,拿起萧令言的手替她擦去手背上的血迹,那是她方才杀方拓的时候溅在手上的。
“表哥,你真的……愿意听我的安排?”
景昱浅笑,“虽然我不知道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你是阿言,是我唯一的表妹。其实,接到离音那封信时,我便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我若说我与祖父说了此事,你会怪我吗?”
萧令言愣了愣,摇摇头,提到景慕白,她心里骤然涌起一阵心酸和思念,试探着问道:“外公他……怎么说?”
“祖父只说了一句话,他让我到了帝都之后,一切听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