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功施展到极致,沿途的风景在高速移动间,变作一道道朦胧模糊的残影。秋风过耳,像是利刃般割得人肌肤隐隐犯痛。
端木屿一路疾行,直至来到官道旁一处僻静、无人的密林,方才旋身落定。
脚踩中实地的瞬间,他立马松开手,仿佛怀中靠了个大型烫手山芋般,用力将其推开。为了防止推不动的状况出现,他甚至用上了一分内力,硬生生让殷长戬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剑眉微微一拧,似是对他粗暴的举动感到不快:“小王爷这是要过河拆桥?”
本想发难的端木屿冷不丁听到这话,顿时懵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过河拆桥!?”这种事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殷长戬并不着急回答,而是低下头,将胸口衣衫上的褶皱慢慢抚平。
那近乎龟速的动作,看得端木屿两只眼睛几乎快要喷出火来:“本王在和你说话,你居然还有心思弄衣服?”
不就是件破衣服吗?皱了就皱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还能比和自己说话更重要不成?
“不许弄了!”见他动作不停,端木屿忍不住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爪子,“你给本王说清楚,什么叫过河拆桥?本王何时对你做过这种事了?随随便便就想往本王头上扣帽子,本王可不答应!”
“这么快就忘了?也罢,就让本座来好好提醒你。之前在船上,是谁说要本座抱紧他的?”不等端木屿回答,他径自给出了答案:“是你。”
“那又怎么样?”端木屿没有否认。
行得端坐得正,他做过的事他认!完全没在怕的!
“这和过河拆桥有半点关系吗?”
“怎会没有?”殷长戬一脸惊讶,“本座听从了你的指令,满足了你的心愿,可换来的却是你的冷言冷语,更甚,还被你粗暴对待……”
“那是你自找的!”端木屿拒绝背锅,果断打断他,“要不是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死抱着我不放,害得我被他们指指点点,我会这么生气吗?”
面对他的谴责,殷长戬面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道:“就算如此也改变不了你用完了本座就把本座丢开的事实!”
用完二字被他咬得很重,落在端木屿耳中,竟被他听出了某种意味深长的暧昧味道。
脑海中不期然闪过那日在王府厢房的八仙架子床上醒来时的场景。
遍地凌乱,满床狼藉,一身激战红痕……
心跳骤然加速,滚烫的热流漫过四肢百骸直冲上他的面颊。
“你!”他横手指着殷长戬,满脸羞愤。
“本座如何?”殷长戬反问道,目光扫过他那红得似要滴血的面庞,唇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弧线,“本座又没说什么,你怎么突然脸红了?”
说着,他猛地弯下腰。
清贵冷峻得面庞毫无征兆地在端木屿的瞳孔中放大,强势霸占了他所有的视野。
呼吸溅洒于鼻梁,仿若羽毛柔软的尾部轻轻拂过他的肌肤。背脊当即窜起一股电流般酥麻的感觉,露在衣领外的脖颈不受控制的泛起了一层细小而密集的鸡皮疙瘩。
殷长戬将他异常的反应看在眼里,眸中凝聚的笑意浓得似要溢出来。
“你是不是想到了别处?”说话间,他带有后茧的手轻抚过端木屿的脖颈。
他浑身一机灵,想也没想一把打掉殷长戬作祟的指头,而后像炸毛的猫一样迅速后撤。
“本王什么也没想,”他大声反驳道,但眼神却很飘忽,“你不要在这里胡说!以为本王同你一样不要脸吗?”
殷长戬抬眸朝他看去,意味深长道:“如果真的什么也没想,这不要脸一说,又从何而来啊?”
端木屿登时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支吾了好半天,也没想到一句反驳的话,最后干脆一跺脚:“本王还要赶去苗疆,没多余的闲工夫在这里和你做这种无聊的口舌之争!”
他扭头就往林子外走,步伐极快,怎么看都有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殷长戬好笑的摇摇头,慢慢跟上去。
他并不担心端木屿会因为一时气愤而把自己丢下,而端木屿也真的如他所想,即使被气得快要吐血,在发现他走得慢,和自己距离越来越远后,仍停在原地等着他追上来,一脸气鼓鼓的说:“你属乌龟的吗?手脚这么慢?再这样,本王就把你丢在镇上,不带你去了!”
“是,”殷长戬忍着笑应承下来:“我定紧随小王爷身后,绝不再让王爷孤等。”
端木屿脸上刚褪去的高温卷土重来“谁……谁等你了!?你少自作多情!本王停在这儿是因为走累了,想歇一歇,才不是专程停下来等你!”
再逗下去,只怕这人真的要翻脸了。
殷长戬看了眼恼羞成怒,急得快要跳脚的端木屿,默默歇了继续捉弄的心思:“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本座误会了。”
“知道就好!”端木屿没好气的哼了声,转身继续往林子外走。
这处密林与清平镇相隔十多里,两人脚程虽快,但没有良驹,又未用上轻功,只靠两条腿,抵达城镇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端木屿寻了家距离城门最近的客栈,让小二备了桌丰盛的饭菜。
这十天他几乎没有吃过一顿好的,又赶了半日的路,如今肚子早就唱起空城计了。顾不上和殷长戬继续置气,饭菜一上桌,端木屿便大快朵颐起来。
“唔……”一顿胡吃海喝后,他揉着自己略鼓的小腹,满脸餍足的说:“真好吃。”
殷长戬无奈的笑笑,伸手替他斟了杯茶:“歇一会儿,消完食再去房里休息。”
听到这话,端木屿伸向茶杯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以为一杯茶就能让自己消气,忘掉他在林子里时说的那些混账话了?他可没那么大度!
“要喝我自个儿会斟。”说罢,他虎着脸从椅子上站起来:“时辰已经很晚了,该歇息了,明儿个还要赶路去落霞镇呢。”
一边说,他一边打着哈欠往柜台处走。
“掌柜的,两间上房。”
殷长戬眼皮一跳,两间?
他下意识想要出声阻止,可转念便想到,这段时日来又是水路又是步行,端木屿虽有武功,却并非是钢筋铁铸的,想必此时已经累极了。
思及此,他便按捺住了想同端木屿同处一室的念头,而是静静坐在原地,目送他跟着小二上楼。
端木屿一直防着殷长戬,唯恐他会如过去一样,不肯和自己分房。可直到他沐浴完,躺在软和的床上,他所担心的事依然没有发生。
这让端木屿松口气之余,心中某个角落又隐隐升起几分失落。
那家伙向来我行我素,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怎么今儿个竟改了性了?
“啧,我想什么呢?那混蛋不和我住一间房最好,我求之不得!”没有他的骚扰,连睡觉自己都能睡得更踏实一些。
端木屿想着,赌气般的掀开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