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明亮的烛光从残剑山庄东院厢房敞开的木窗内投洒出来,落在院中的石地上,与清冷的月光融为一体。
端木屿负手站在窗边,目光幽幽望着前方的月牙形院门。
“吱——”
微弱的开门声突然响起,夜风一股脑从缓缓打开的缝隙钻了进来,扑打着端木屿的面颊。散落的几缕鬓发,被风撩起。他眸光颤了颤,身子不自觉向窗柩外微微倾斜,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正从门外小跑着进来,一身侍卫打扮的男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天被他轰出牢房,负责看守殷长戬的其中一个侍卫。
他堪堪抵达房门口,还未来得及抬手敲门,房门就已经自行打开了。前一秒还站在窗边的端木屿,此时竟出现在了门后。
“地牢情况如何?本王走后,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是他的错觉吗?主子爷的语气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
残剑山庄现存的人马,皆是洛残云一手培养出的亲信,只为镇北王府做事,过去没少同端木屿相处。对他的脾气,不敢说百分百了解,但大致还是知道的。
侍卫心中疑惑丛生,可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分毫:“回王爷,牢中一切安好,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他顿了下,又匆匆补上一句:“您白日交代的事情,奴才们也都办置妥当了。”
“哦?”端木屿眸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彩,转瞬即逝,“真的办好了?”
“是!”侍卫坚定点头,“按照您的吩咐,奴才们已经将落水门门主与七星阁少主关进了同一间牢房,对牢中囚犯的刑罚,也通通停下来了。”
“嗯。”端木屿敷衍的应了一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可谁知道,这人说了这么两句后就闭口不言了。
端木屿不悦地皱起眉头:“还有呢?”
“还有……”侍卫突然间变得吞吞吐吐起来,眼神也有些闪烁不定。
端木屿的心瞬间悬到半空,急声道:“说!是不是殷长戬那里出事了?你若敢有任何隐瞒,本王立刻杀了你!”
杀气排山倒海般涌出,如一张张开的密网,将侍卫紧紧包裹住。
腿肚子霎时间一软,噗通一声,人便跪在了地上:“王爷息怒!”
“本王要听的不是这个!”端木屿厉声呵斥道。
白天他和殷长戬闹得不欢而散,而明日天一亮,他就要启程回京。心中既放心不下那人的伤势,又拉不下脸面亲自过去看望,更不愿被人知道,他竟然还记挂着那人。所以,他才会大半夜偷偷差下人去地牢,把守卫叫过来,拐着弯儿打听情况。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守卫的反应会如此反常。一时间,所有的顾虑、所有的掩饰,全都被他遗忘在脑后,只剩下满心满眼的着急和担忧。
侍卫低着头不敢看他。
“说话!”端木屿气得一脚踹中他的肩膀,下脚毫不留情,直接把人踹翻在地。
侍卫痛得整张脸都扭曲了,但他却顾不上检查伤势,忙不迭重新跪好:“不是奴才不肯说,而是……而是……”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在端木屿愈发冷冽的目光下,终是硬着头皮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
“而是庄主下了命令,不许奴才们私自将那个人的消息泄露给您。黄昏时,奴才们就已经把情况向庄主汇报了,当时,也询问过庄主,是否要知会您一声。但庄主却说,您很快就要动身返京,不宜再为这种小事劳神费心。”
所以他刚才才会故意绕过殷长戬,只说别人。
“什么时候轮到他来做本王的主了!?”一听又是洛残云自作主张的安排,端木屿不禁怒从心起。
这话侍卫不敢接,缩缩脖子,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端木屿冷哼了一声,没在洛残云的问题上多做纠缠。
想同他算账,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现在殷长戬那里才是当务之急。
“黄昏时发生了什么?”他沉声质问道,仿佛凝聚着无数暗潮的眸子锁定在侍卫身上,带来一种无形的却又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侍卫自然不敢再隐瞒:“奴才们遵照您的命令,找了大夫为殷长戬治伤。但他伤势过重,尤其是两根琵琶骨,虽然卸去了寒铁钩,可皮肉已被贯穿,伤及筋骨,又流了太多血。即使大夫及时替他缝合、上药、包扎,他仍是发热了。黄昏时,人已经烧得人事不省。”
“他的身体不是一向……”很好吗?
话戛然而止,端木屿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徒然一白,仿佛站不稳一样,身体轻轻晃动了几下。
那人的身子骨之所以变得如此脆弱,不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是他的人抓了唐门一派,再利用唐门的毒药,抑制住殷长戬的内力,让他从一代高手沦为连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废人。
失去了内力的保护,他的身体便如常人一般脆弱,再加上那些可怕的伤势,莫说是发热不退,便是就此撒手而去,也不足为奇!
头顶上传来的如野兽般,急促、沉重的呼吸声,让侍卫略感不安。
就在他壮着胆子想抬头看看情况之际,忽地,一股凉风从他身旁呼啸而过。
他呆了呆,茫然的抬起脑袋。
眼前只有一扇大开着的门,哪里还有端木屿的影子?
他慌忙扭头朝院门的方向望去,借着银白色的月光,勉强捕捉到了那道如闪电般疾速飞远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