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长老的话仍在继续,只是比起方才的激昂,此刻却多了几分哽咽。
“我儿是遗腹子,是老夫而立之年,他娘难产拼了一条命才留下了这么一个血脉。打小老夫就宠着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就是老夫的命啊。老夫守了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守到他长大了,习得了一身武功。虽然比不上他的师哥师弟,但对上二流的高手,至少还有自保之力。老夫本想着,等再过两年就给他娶一门媳妇,让他成家。兴许再过几年,老夫就能抱到孙儿,日后老了,儿孙承欢膝下,多好啊。”
他的声线抑制不住地发抖,滚烫的泪从那双充血的眸子里流淌而出。
忽然,他语气骤变,像是一把尖刀割裂了一切,变得尖锐,满是戾气。
“可是他殷长戬把这一切全都毁了!他夺了我儿的性命,毁了我儿的尸体,我呢?我这个做爹的,却连一个公道都不能替我儿讨回来!甚至老夫只能看着他在萧落水你的庇护下,活得潇洒自在,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在落水门,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走来走去!老夫怎能不怨?岂能不恨!是,老夫是错了,错在不该对同门出手,不该以家眷做人质,威胁他们助老夫一臂之力!可除了这样,老夫还能如何?啊?你们告诉老夫,除了这个法子,老夫还能怎么办?”
他声嘶力竭的质问着,泪眼婆娑地扫视过四周围的众人。
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人们,这一刻全都陷入了沉默。尤其是如三长老这般已为人父的人,面对着二长老的悲痛,心中难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易地而处,换了是他们,在唯一的爱子惨遭横死,明知凶手是谁,却碍于门主之命,无法手刃仇人,还要眼睁睁看着仇人在眼前晃来晃去。更甚,最后连爱子的全尸也未能保住。他们恐怕也会做出和二长老相同的决定吧?
众人动摇的态度,穆宇看在眼底,心跳猛地加快了跳动,仿佛看到了搬回局势的曙光。
他立刻抬起头朝方子舟看去。
而后者也一直留心着他这方的动静,两人的视线隔空撞上,紧接着,穆宇迅速动了动嘴唇,无声吐出两个字:以退为进。
方子舟眼前一亮,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各位,师傅他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要伤害你们的亲人,更没有想过要对门主如何。师傅只是想借此逼门主处置殷长戬而已,只要门主肯答应,师傅他便会放了所有人。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即使到了这步田地,门主依旧要包庇这两个奸人。师傅也是一时不忿,是被门主给气糊涂了,所以才动了要门主退位让贤的心思。但弟子用性命发誓,师傅他由始至终想的都只是要为钱师弟报仇,而非抢走这门主之位,更没有真的动过要伤害同门的念头啊。而且,掳人一事是弟子提议的,也是弟子一手办的,如若各位真的要追究下去,就请追究弟子一人。不论各位要如何惩治弟子,弟子都愿意承受。只求各位能体谅师傅,师傅他心里已经够苦了。”
说完,他红着眼睛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
“方师兄!”二长老一派的弟子齐声惊呼,随后,他们快速看了眼彼此,一撩衣摆竟效仿方子舟跪了下去。
“此事我们也参与了,我们愿意领罚,只求各位能饶过师傅。”
磕头声此起彼伏,那砰砰地声响,听得木青子一阵肉疼。
他一脸受不了地撇撇嘴:“三更半夜把人掳到山洞,又派人看管起来,今天更是集结全门对你们的门主喊打喊杀,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没动过伤害同门的念头?如果这些都不算是伤害的话,本少主倒是想问一问,在你们心里,什么才叫伤害?非得缺胳膊断腿,或是宰掉对方才算?”
这话一出,本有些动容的众人不禁心头一凝。
是啊,二长老等人做的这一切,不正是伤害同门吗?
眼看着曙光萌芽,又因为他一句话变得摇摇欲灭,穆宇恨得直磨牙。
“一副牙痒痒的样子,谁惹到你了?”耳畔蓦地飘来某人意味不明的询问。
穆宇心尖咯噔一下,急中生智般开口:“还能有谁,不就是这帮颠倒黑白,伶牙俐齿的混蛋吗?明明犯了错的是他们,可他们竟然还有脸在这里哭惨!什么走投无路,我呸!又不是宫主您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掳人、逼宫。您还没喊委屈呢,他们一个个反倒喊起了无辜!简直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他并没有故意压低声音,愤愤不平的斥责声被不少落水门的人听在耳朵里。
一些人不禁转过头来,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对主仆。
他们的确没拿刀架在二长老脖子上,可归根究底,事情的症结和源头可不就是他们吗?
接收到周遭投来的注目礼,穆宇似是被吓到了一样,立马往殷长戬怀里缩了缩:“宫主……他们干嘛这么看着小的啊?”
殷长戬:“……”
故意说那么大声,将战火转移到自己身上,不正是这混球想要的?现在他居然还装起了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