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长戬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抬手想要帮他拭去脸上的水痕,但手臂刚刚扬起,又颓然地放了下来。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端木屿,幽幽道:“眼下朝中的局势想必你比本座更加清楚,端木屿,你以为你能护得了他们几时?”
端木屿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急切地争辩道:“如果我同郡主成亲,就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到时候……”
殷长戬厉声打断他,“是不是皇亲国戚,就这么重要?!”
“是!”端木屿的态度异常坚决,“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护得住镇北军!”
殷长戬拧眉,脸上写满失望,“你口中的镇北军不是小孩子,是曾经浴血沙场,捍卫了南朝疆土的英雄。你就这么看不起他们?觉得他们需要你牺牲至此,才能得来一条活路?”
“我……”端木屿顿时语塞。
殷长戬摇了摇头,继续道:“端木屿,你的那些个借口,统统都不成立!你口中那个需要你保护的镇北军,各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他们的存在,是对邻国最好的威慑。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于公于私他都不会轻易为难他们,而是会想尽办法去拉拢、安抚他们。”
说着,他长叹一口气:“事到如今,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由始至终,皇帝想要对付的,就只有镇北王府,只有你端木屿一人!”
“当年你父亲跟随先帝一同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被赐国姓,封镇北王,在坊间有着极高的威望。而先帝也曾开疆扩土,是威慑四方的霸主,又与你父亲有着非同寻常的君臣情义,他自然不会忌惮你父亲。可如今这位新帝,在军中毫无建树,也未实施过什么得民心的仁政,仅是凭借着自己的出身才荣登大位,成为这天下之主。面对深得百姓爱戴,又手握重兵的镇北王府,他怎能不忌惮?”
说完,殷长戬上前一步,欺近端木屿,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水痕,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如果说你像那个端木乾一般,是个不学无术的放浪子便也罢了。可你偏偏才智过人,又得到了你父亲的悉心培养,在军中有着不低的威望。这样的你,自然会被皇帝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他顿了顿,双目直直看着端木屿的眼睛,语气认真且坚定:“所以,皇上想除掉的,只有你。只要你不存在了,镇北军绝对会安然无事。”
听完这番话,端木屿就如同被人戳到了痛脚般,向后踉跄了几步,摇着头自欺欺人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聪明如他,怎会看不透这个中缘由?!
只是,一直不想面对的事,如今被殷长戬用如此直白残酷的方法血淋淋的剖开,让端木屿难以接受。
“端木屿。”殷长戬欺身上前,步步紧逼地追问道:“你扪心自问,你想守护的,究竟是什么?!是镇北军,是镇北王府,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个贪图名利之辈,你真正想守护的,是这荣华富贵,是你镇北王的头冠?!为了这些,你死死地抱着镇北军不放,宁可让他们同你一起被埋葬,也不肯放弃握在你手中的权利?!”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端木屿被逼问得无法反驳,愤怒地大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一掌拍在了殷长戬的胸口上。
“噗——”
失去了内力的殷长戬根本无法抵御,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他打得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飞去,重重地撞在了树干上。
“殷长戬!”
端木屿吓了一跳,发热的头脑瞬间冷却。
他快步飞奔到殷长戬身旁,蹲下去,颤着手想要把他扶起来。
“你……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呵——”殷长戬冷笑一声,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渍,身体一偏,躲过了他的触碰。
“小王爷这是恼羞成怒,所以想杀了本座泄愤?”
“我……”端木屿自知理亏,“我刚刚真的只是气昏头了……”
越说,他声音越小,惭愧与懊恼涌上他的心窝,他几乎不敢去看殷长戬的脸。
只低着脑袋,呐呐的说:“我先扶你回房,然后找大夫来好好看看。”
“不必了!”
殷长戬再度躲开了他的手,撑着树干勉强从地上站起身。
“不劳小王爷费心,本座还死不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端木屿又气又急。
自从自己的身份被揭开之后,殷长戬对他的态度就忽冷忽热,阴阳怪气的。
这让原本非常擅于揣摩人心的端木屿也摸不着头脑。
有时候,他觉得殷长戬还是挺喜欢自己的,两人说话的气氛似乎也回到了他做小厮那时。可就在他为此暗暗窃喜的时候,殷长戬对他的态度又突然变得冷淡起来,还时不时地恶言相向。
这让一向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端木屿很是焦躁。胸中仿佛压着一团火,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
“我,我都已经解释过了,我不是故意的!”
一向最了解自己的殷长戬,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难以沟通了呢?
他又生气,又心疼地看着依靠在树干上,重喘不止的男人。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嘴里喋喋不休道:“本王……我,我从来没想过要伤你!是你!总是故意拿话激我,故意惹我生气!”
殷长戬冷冷地扯了下嘴角:“本座说的都是事实。你是因为被戳中痛处,才会如此恼羞成怒!”
端木屿一噎,随即道:“那你……”他瘪了瘪嘴,神情颇有些委屈,“你以前也不会这般直白的实话实说啊!”
一针见血,直戳人肺管子,就是存心给人找不痛快!
他撅着嘴,小声嘟囔道:“之前不都挑好听的哄我?”
他声音虽小,但还是被耳尖的殷长戬给听到了,口中当即发出一声嗤笑。
“本座一生,会好声好语哄着、捧着的,只有一人……”他顿了下,手掌在树干上一撑,借力凑近端木屿,沙哑着声音说:“那就是本座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