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身去了里床,还是止不住掉眼泪,心口疼得厉害。
那孩子没来也好,否则只会受更多的折磨。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还置气?”
我否认,“妾没有。”
他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出了朝元殿。
这还是他第一次半夜离开。
楚宴,想来我与你的那点情愫,在我喝下那碗毒药之时,就消磨殆尽了吧。
你可以纵容皇后陷害我,可你为什么要让太医夺走我的孩子?
说不怨,如何能不怨……
04
当天晚上,宫门墙上的烽火彻夜通明,禁卫军重重将宫殿包围起来,气势如虹,一片肃穆。
“发生什么事了?”我夜半惊醒,坐起身问阿绫。
阿绫说:“主殿遇刺,禁军独独包围了朝元殿。”
还未等我细想,便又匆匆闯进来一个内侍,语气焦急,“不好了,娘娘,陛下遇刺了,情况不是很好。”
我想不明白,他遇刺了,找我做什么?
内侍语气急切,“还请娘娘去一趟吧。”
虽然想漠视不管,但到底做不到铁石心肠。
我一路跟着内侍去了楚宴的宫殿。
前一刻还在我面前生龙活虎的楚宴,此刻趴在榻上,奄奄一息,后背的伤口从背脊一直蜿蜒到后腰,伤口看起来特别深,看得我心口直跳。
不是说北国余孽一直在边境待着吗,怎么会突然回来?
南国已经有两个月没有给我回信了,难道……
太医还在诊脉,躺在榻上的人突然闷哼了一声。
“人可去了梨妃那里?”他声音极小,但我还是听见了。
原来都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想着关心我。
我突然有些后悔来这里,如果不来,我就不会因他的话感到心软。
叹叹气,我最终选择留下来照顾他。
一晚上,我一直用帕子给他擦身体,防止他发热,也幸好楚宴命大,没能死成。
男人此刻多了几分虚弱,口中喃喃喊着一个名字,“阿玦……阿玦……”
我心头一跳,他喜欢的人竟然跟我有同一个小名,倒是稀奇。
他抱着我的手,嚷嚷着不想喝药,一点也不像以前的他。
他还会唤我阿玦,我知道他是病糊涂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希望他一直病着不清醒。
这样就不会有人欺负我,南国也能暂时安然无恙。
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第六天发生了剧变。
宫内查刺客的禁卫统领,说是在我那里查到了刺客的信件。
皇后当即闯进了皇帝这里,身侧跟着一众侍卫,将我捉住了。
左右的王公大臣,均入了殿中。
皇后当即便甩了我一巴掌,“胆敢行刺陛下,罪不容诛,立马把她带下去杀了。”
我脑袋嗡嗡直响,南国究竟衰败到何种程度,堂堂一国公主,要受人这般羞辱?
我不认,可是南国的书信被平整的放在我面前,被人背叛的愤怒让我心头一阵阵泛冷。
不是我身边的人,就是南国内部王公变节。
我始终不明白,皇后为何一心想要除掉我。
我即便再受宠,难道还能威胁到她的皇后之位?
她压低了声音道,“倘若你安分守己,不承宠,我还能放你一马。”
“拖出去。”
这时,榻上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住手。”
众臣闻言齐齐跪下,恳请陛下处置我。
他若觉得是我跟南国里应外合,也是应当。
想来,今日我不可能活着走出这个地方了。
我不能让南国因为我蒙羞,我挣脱禁卫,趁着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拔出了禁卫军身上的刀。
刀握在手上的那一刻,心头好像涌入了强烈的熟悉感。
我没时间多想,直接举起刀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05
楚宴坐起来,喘了口气,“谁敢异动,一律按照谋反处置。”
他脸色惨白,额头上冒着冷汗,却依旧紧紧盯着我。
更多的刀剑指向了我,逼迫我放下手里的剑。
我笑了笑,更觉得薄凉,就在我想要自裁了事的时候。
他却说了一句:“朕知道,不是你。”。
仅仅是这一句话,让我卸下了所有的力气。
我眼眶微红,放下了手中的刀。
南国局势尚未可知,还有我爹爹弟弟,我不能一死了之。
禁卫军见我放下刀,齐齐将我围住,我一动不能动,只能指望楚宴。
他开口,“梨妃照料朕有功,便就留在朝圣殿,其余人退下。”
众人不敢忤逆,纷纷退下。
皇后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见我站着不动,他说:“过来替朕更衣。”
虽今日楚宴保住了我,可我却不敢再相信他。
一个连自己亲生骨肉都能害死的帝王,如何值得相信?
在北国,我依旧是举步维艰。
事件远远没有结束,楚宴第十日上朝,一众大臣下跪求他捉拿我,对南国发兵。
他没有应允,也没有说别的。
一些好玩儿的小物件和荔枝,照着往常的样子往我宫里送。
可是暗地里兵部的一举一动,都昭示楚宴要对南国出手。
过了几天,楚宴瞒着所有人出了宫,顺便也将我带了出去。
我和他一起去雪地里骑马,一起去戏楼里听戏。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放松一下心情,想让我开心一些。
可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不能对他心生希冀,因为我们从来不可能是一路人。
我信过他一次,换来的却是皇后的下毒和失去那个孩子。
从那次起,我就发誓绝不会再信他。
他根本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会失眠。
我总是梦到一些奇怪的画面,有那个孩子,由楚宴,有南国,我们站在南国的宫门下。
我生生将剑刺进了他的心口……
漫天的白雪,染成了红色。
这个晚上依旧如此。
我猛然喘了一口气,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喉咙涌上了一股腥甜,我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出了好多血。
阿绫看到这幕,顿时跪在了地上,惊讶又担心,“公主……”
我抬手将血迹擦掉,叮嘱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阿绫不解,“孩子没了才更好,公主为何这般想不开……”
阿绫知道我的心结,却没办法医治我。
我浑浑噩噩地又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有些恍然,因为我不在皇宫里,而是在北都城的一处私宅。
我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楚宴站在门口,背后是一片阳光。
看到这一幕,我突然觉得这场景格外熟悉,可我仔细去想,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怎么面色这么难看?”看到我,他没什么温度地问。
听宫里人说,少时陛下在南国为质,我竟一丝印象都没有。
我咬了咬唇,“许是昨晚没睡好。”
他语气关切,“今日差人去找医正要些补药。”
我摇头,“不用了。”
他转头不解地看着我。
“我不喜欢喝药。”
“今日咱们去东郊骑马。”他翻身上了马背。
我小腹还是疼得厉害,但我依旧跟他一起去了。
06
外面的风景很好,人也稀少,这一刻,这片土地上只有我和楚宴。
瀑布、山川、小溪……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让我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样,喜欢吗?”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眉眼间带着笑意。
“喜欢的。”我很想开口说,要是陛下能放弃动南国的念头,我就更喜欢了。
回去的路上,我还是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耳边的声音格外清晰。
“只怕……是落下病根了。”
“没什么不好,你照着法子医治便是。”
他的声音依旧,却像是针刺进我心底,我只觉得无比悲哀。
楚宴可能不清楚,这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也是……我再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威胁……
没什么不好。
本来就不该存有奢望。
后来,正月十五设宫宴。
皇后坐在他身边。
我什么都没有,皇后依旧是皇后。
皇后笑着对我说:“这可是用古法调制的酒,格外香甜,诸位尝尝。”
我碰了碰,下意识地收了手。
见我如此,皇后说:“怎么?梨妃为何不喝,这可是本宫亲自酿的酒。”
我还是没有动手的意思,甚至想要婉拒,因我不能喝凉的。
可这时,楚宴却开口,“既是皇后赐的,南国就是这种礼数?”
这个时候,楚宴明明就在我面前,我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提起南国,还真是会拿捏我的痛处。
我当即没有犹豫,仰头灌下那杯酒,一如我喝的那碗毒药。
隐约间,我看见了皇后眼底的得意。
阿绫一脸紧张。
冰凉的水流进腹部,小腹生起一阵阵疼痛感。
很快,我的脑子也变得迷迷糊糊起来。
不一会儿,疼痛加剧,像是要将我的脑袋撬开一般,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阿绫紧张地拉住了我在说什么。
可是我什么也听不清。
我看见楚宴眼底的慌张,他伸手将我抱起,连路都走不稳。
那一刻,我甚至觉得我应该要死了。
我死了,南北两国是不是不会打仗了?我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南国被灭是迟早的事,我只是想爹爹能死得体面,弟弟能活着。
渐渐我觉得喘不过气来。
脑袋疼得厉害,有什么东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想起来了。
我是南九玦,南国的战神。
我小的时候喜欢跳舞,喜欢吃荔枝。
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袍的少年,站在我面前,背后的阳光遮住了他的样子,我没有看清。
再往后想,脑袋疼得厉害,什么也想不起来……
太医说,皇后故意用和我体内剩余毒素相冲的食物,让我毒性复发。
头疼是副作用。
宫里仍旧一派平静,却像风雨欲来。
三日后。
临近傍晚,南国传来书信。
我正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暮色,看着烙上的火漆,还是拆开了信件。
里面有雁尾为信,南国危急,便会用雁尾信。
楚宴终究还是发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