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此刻阿绫从宫外匆匆跑了进来。
“不好了，皇后娘娘不知何故逼宫，已经杀到内宫，陛下说让您躲一躲。”
禁卫数十万，如何能被一个谢家威胁？只能说明，兵力被抽调去了边境。
我握紧了手里书信，问着阿绫，“你想回南国吗？”
“娘娘……”阿绫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旋即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去取出关牒文……”
“不用。”我婆娑着手里的玉佩，“趁乱牵两匹马，你走吧。”
阿绫神情更加震惊，跪在了地上，能听到骨头磕在地板上的声音。
“公，公主……”
我情绪淡淡，拿出藏着的陪嫁佩剑，放在手里轻轻擦拭。
“我八岁学武，也不算是无用之人。”
阿绫眼瞳颤抖，“公主，都想起来了？”
“没有，我要回去了。”说着，我便出了殿门。
九玦公主是南国的战神，不会犹豫，但最厌恶背叛……
既然我留在皇宫不能让楚宴改变对南国的态度，那我为何还留在这里？
我要回南国，我要跟南国共存亡。
我从东华门前翻身上马，一路上快马加鞭，耳边的风呼呼直啸，吵得我脑袋一阵阵发疼，像是要将过往的一切都撕扯开。
宫门近在咫尺。
眼前有许多乱军，他们手里举着火把厮杀，我越过他们，一下子就来到了金銮殿前。
我看到广场上被众人围着的楚宴，他的神情依旧漠然。
我看见站在楚宴对立面的女子，一袭红衣，手举长剑。
“你就为了她，忘了你那么多年的耻辱？我就算杀了她又如何？！”
“你委曲求全了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此刻？北国的军队都到南国的边境了，你为何容不下我谢府，逼得我谋反！”皇后拿着剑，又哭又笑。
见楚宴不说话，皇后逼问道：“是不是因为她？所以你才想废了我的皇后之位，还想把我谢家赶尽杀绝？你就这么喜欢她？”
楚宴嗤笑，“不过是生嫉妒心罢了，何来相逼一说，朕想做的事，自然会做，传令下去，皇后一族一个不留。”
我觉得把希望放在楚宴身上，是格外悲哀的一件事。
皇后怎么会觉得，我是楚宴不发兵的缘由，当真可笑。
皇后手握长剑，抵在了自己脖子上，她没有一丝犹豫，直接自裁在了楚宴面前。
看着这一幕，我心中只有寂静，这样的楚宴太残忍了。
倘若我不是忘记了所有，也会被困在这宫中，成为后宫里争宠的傀儡。
都是可怜人罢了，我不恨她，也不厌恶她。
我甚至钦佩她有这样的勇气，自我了断，但不代表我会原谅她。
我抬头看见更辽阔的天空，侧头看了阿绫一眼，纵马冲出了禁军包围，一路出了南宫门。
一路上都是满地的尸骸，血液的腥气，这样气息很熟悉。
我想起来昔年，我也是这样一步步杀过来的。
城门相距不过百丈，身后的人大喝。
“娘娘留步！”
我要回家，这个念头充斥的我心头滚烫。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楚宴骑着白马拦在我身前。
他一身黑色的铠甲，手里握着金色的剑。
这幅画面让我觉得无比熟悉。
心口猛地一疼，我只觉得脑袋有那么一瞬间要炸开。
下一刻，我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楚宴不同意娶我，是早就存了心跟北国联合攻打南国。
他选择了前途，选择丢弃了我们之间可笑又可恨的情谊。
当日城门下的一切都是真的。
是真的，都是真的！
他带兵围困南国，我生生刺了他一剑，一笔勾销。
回不去了，回不到南国了。
08
我醒来的时候，是个好天气。
我还是在朝元殿里，但我没有放弃要回去的念头。
宫门口都被人重重拦住。
我一路冲到朝圣殿外，我看见坐在上座的那道身影，却觉得浑身冰冷。
“南国国破，惠帝的首级已被悬挂城墙，其唯一的子嗣死于乱箭中，陛下……”
听到这话，我心头一滞。
“让驻守的军队立刻把守内都城，不可生乱……”楚宴声音平静。
我推开门，所有人回头看我，我无视他们，缓缓走进正殿。
“楚宴！”仅仅是这两个字，像是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你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你不配为帝，不配为人，有朝一日就算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
如今南北国皆在他手里，我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报复法子。
满腔的愤怒和怨恨让我失去了理智，只能对着他大吼大叫，不断地诅咒他。
“来人！将她拖下去！”他坐在上端，看起来格外愤怒。
我从不后悔，即便南国险些国破那一日，我也没后悔招惹楚宴。
这一刻我却后悔了。
我被关在了朝元殿。
在一片黑暗中，我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说那些话做什么，尊严在性命面前有什么要紧的。
要是我求求楚宴，他是不是能放我回去？至少还有人能给父皇跟弟弟收尸。
身体的疼痛越发明显，我蜷缩在角落里，心头一片凄凉。
到底该怎样才能回南国？
突然，一片灯火通明中，我看到了楚宴。
“楚宴，过往的一切通通都不作数，我不该在大殿上那样说……”我想软下态度，却发现做不到。
我曾经是南国举国骄傲的嫡公主，是南朝的希望。
“那么多过往，你说抹掉就抹掉？”楚宴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咬牙切齿。
我突然不觉得身体疼了。
“我回去安葬他们，父皇最喜欢我母妃了，他们要葬在一处。”
“你父皇最是虚伪，他不是喜欢你母妃，只是利用而已。”
我摇了摇头，不懂他怎么能说出这种冰冷无情的话，我跪了下去，扯了扯他的衣摆。
“是，过往的一切有没有都不重要了，我要回去，你放了我吧。”
“南九玦，是你一次次地招惹我。”
“也是你一次次破我家国！”
我恶狠狠地看着他，又是愤怒又是无助。
他动手扯着我站起来，我装作没站稳用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拔掉发髻上的银簪，就朝他的喉咙刺去。
却还是慢了一步。
他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腕，顺势抓住我的腰带，我心底突然产生了一丝恐惧。
我想要后退，但没了力气。
“你就那么恨我父王？”
他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忍着屈辱道，“找个人为他收尸吧。”
我没再纠结那些前尘过往。
楚宴日日会来。
我身体不舒服，但我忍着不说。
楚宴是知道的，他只是看到我就会想到那些耻辱罢了。
之所以留我在身边，也是想将曾经在南国受的屈辱还给我吧。
那一夜他没有动手动脚，只是牵我的手，便被我躲开了。
他眸子里的光芒有些黯淡，“再等等……”
再等，等什么带我回南国吗？
父皇弟弟的尸体再慢就要烂成骸骨了。
还能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