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择言蓦地愣住了。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叶久遥，而叶久遥也同样认真地看着他。陆择言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漆黑的眼珠里，映出了自己茫然的表情。
龙崎几乎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但罗娟和季成军的尸体上都留有他的指纹，在那间地下室也找到了他杀害两人的凶器，想定罪并不困难；而据龙薇薇交待，虽然他们知道龙崎一直被关在这栋别墅里，但平日里只有龙铁川敢和他接触，他们只是保守秘密而已。
如此看来，唯一不知情的人，就只有齐飞浩了。
可是，就像叶久遥问的那样——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陆择言想起不久前的那个雨夜，半边身子被淋湿的青年带着伞匆匆赶来，在被管家拒绝的情况下，依然带着他们从后门走进了龙家的别墅。
——那就是噩梦的开始。
如今噩梦终结，迷宫中的刽子手伏法，龙家别墅被彻底拆开，其中的罪恶也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我也不知道。”
陆择言定定地看着窗外的阳光，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回答了叶久遥的问题。
如果没有齐飞浩坚持叫他们去龙家别墅，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罗娟和季成军也不会白白葬送性命——但现在，谁也说不清，齐飞浩当时打到医院的电话，是出于真心担忧龙铁川的身体状况，还是别有所图。
陆择言叹了口气，拍了拍叶久遥的肩膀，轻声说：“走吧，没有证据，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人心难测，无以复加。
龙家几代的辉煌，最终终结在了这一代。即使龙峰一家仅仅犯下包庇兄弟的罪行，但他们身上的污点，却一辈子也无法洗掉。
三天后，龙铁川死了。
他走得很平静也很安详，护士说，晚上睡前还好好的，第二天一早去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癌症晚期，扩散的癌细胞会给病人带来大量的痛苦，秉着人文主义，医院给他注射了止痛的吗啡，只为了要龙铁川不那么痛苦。这个老人前半生纵横商场叱咤风云，后半生却为自己的罪孽而始终活在痛苦之中。
不过，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陆择言正在医院的走廊上晒太阳——本来那天问完龙铁川之后他就打算出院的，毕竟他是重案组的领队，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必须要第一时间出现才行。
秦穆远打来电话怒吼着让陆择言滚回去住院，他权当没听见。
但叶久遥却说：“陆择言，你还是回去再住几天吧。”
就这么一句话，陆择言很快乖乖回了医院。张前嘲笑他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陆择言也毫不在意。换做以前他并不会这么简单就屈服，但他每次想起密室里的经历时，就总有种心虚的感觉。
虽然那是为了救人，可现在想想，怎么都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
陆择言有点头疼。其实这件事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完全可以当做无事发生过，可他总觉得十分不甘心——难道，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就在陆择言内心混乱无比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陆择言正在纠结，因此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反正会在这个时候找他的，要么是张前要么是秦穆远。张前的话肯定是遇上什么麻烦解决不了，秦穆远的话估计是让他老老实实待在医院。
“喂？”
“呵呵，陆择言，恭喜你，死里逃生了啊。”
这个熟悉的机械音，让陆择言心脏一缩。他迅速镇定下来，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虽然语气很稳当，但陆择言内心深处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当时决定去龙家别墅只是临时决定，因此除了张前他们几个外，几乎没人知道。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身边发生了什么？很简单，我一直都在关注你。”那声音呵呵笑着，令人毛骨悚然：“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决定。”
陆择言突然有种非常不安的感觉，但他硬生生压了下来，逼迫自己听对方说完。
“你知道吧？再过几个月，就是叶久遥男朋友的忌日了。我知道，你一定很想抓住我对吧？可以，我给你一个机会。在那个忌日到来之前，我会再出手杀一次人。”
“你说什么？！”陆择言忍不住怒吼了一声。
走廊上的人下意识向他看过来，眼里充满了惊讶和不解。陆择言只能压下心中的怒意，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哎，别急啊。”
“你放心吧，这是最后一次了。不管你能不能抓到我，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动手杀人。但是，如果你没有抓到我的话……”
那个声音突然变得冷酷起来，一字一顿道：
“我就会杀了叶久遥。”
“你、做、梦。”
陆择言咬着牙回答。
他下意识环顾了四周一圈，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但他能够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像选好了猎物的毒蛇，带着残忍的得意。
“她本来就是我挑好的试验品，杀死她不过是为了回收而已。如果想要留住她的命，很简单，把我抓住。”
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
“喂，等等！”
然而已经晚了。对面一如既往地只剩下忙音。想要追踪是不可能的，这个人简直像一条蛇那样狡猾，更可恨的是，他对人命视如草芥的这种态度。
他非但没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一丝后悔，甚至还把叶久遥当成了物品一般对待。对这个凶手来说，叶久遥背负着自责和愧疚，艰难地活下来的坚持，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令他愉悦的戏剧。
现在他看够了这场戏，就准备杀死这唯一的演员。
更重要的是，在退场之前，他还准备留下自己的表演——他说了，自己要再杀一次人。
他的目标是谁？什么时候动手？
种种疑问，已经快把陆择言逼疯了。过了很久，他才勉强冷静下来。
也许，是时候该去见见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