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他几乎将我折腾散架,连侍女白天过来看我的惨状,都忍不住掉眼泪:
「陛下未免对您太狠心了,殿下您自己身子本来就不好。」
我摇了摇头,命令侍女噤声,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想再让任何人因我而牵扯上性命了。
翌日,果然如他所言,皇帝昭告天下,绫阳长公主薨于溺毙,享年二十二岁。辍朝七日,举国服丧一个月,为绫阳公主尽哀。
而我却清楚得很,他不过是想多些时间来与我夜夜笙歌,命我承欢。
褚泽将我囚禁于昭阳殿。
可他却不知道,我掌权三年,熟悉这昭阳殿的一切,亦知晓寝殿后有机关通往宫外的密道。
我现在只担心桑延的性命,毕竟,那个丧心病狂的帝王亲口说过要杀他。
可是,外界传闻,绫阳长公主薨后,宰相大人也突然消失不见了。
有人说他为公主殉情,共赴连理。
而没有人比我再了解桑延,我知道他不会那样做。
果不其然,很快桑延通过我宫中的密道,与我暗通消息,说要救我离开。
在倍受褚泽折磨与日夜不休的监视下,到了第七日深夜,我终于有机会偷偷潜入密道,与他相会。
见到桑延还活着,我的眼泪骤然掉落,「小桑大人,你还活着,太好了。」
他举着火把,一手轻轻抱住我的头,嗓音有些嘶哑:
「公主活着才是臣最大的幸事。」
看他憔悴的样子,想来这些时日也吃了不少颠沛流离之苦。
我赶忙告诉他褚泽要杀他的意图,却见桑延轻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早已预料到。
「以陛下的脾性,臣一早便猜到他掌权后就会卸磨杀驴,杀了臣这个威胁。于是我提前逃脱了。」
桑延问我,那日在昭阳殿,我们互相戏谑的话还算不算数。
——“不若你放弃长公主的头衔,专心当臣的宰相夫人?”
——“那你可愿放弃宰相之位,和我一起隐居田园,粗茶淡饭,当一对民间寻常小夫妻?”
我轻轻点头,泪流满面。
时至今日,那些过往的美好都如飞花飘絮,竟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说此次前来就是要救我离开,我犹豫了良久,最后摇了摇头。
「如果我走了就再没人能牵制住他大开杀戒了。」
我是女子,自然有天下女子同等的柔情与愿得一心人的祈盼。可我亦是嵇商国的公主,父皇和母后唯一的血脉。
我必须为这个国家负责。
「他现在皇位还没坐稳。绫阳,你等着我,等我以后来救你的一天。」他仿佛早知道劝不动我,如从前般摸了摸我的长发,眷恋地吻了我。
我想那一刻我有些爱上他了,但却是极为复杂忐忑的滋味。
竟还想着能以一己之力让褚泽回头。是因为我心里还装着一丝丝姊弟之情吗?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
天命四年元月,趁抵御北方战乱,皇城兵力空虚,桑延与临王的残部联合,逼宫成功,生擒皇帝褚泽。
这一切少不了我通风报信的功劳。
桑延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了我长公主的身份,并对外宣称,褚泽囚禁我的罪行昭昭,且他并非先帝亲生血脉的身份。
坐实了褚泽谋朝篡位的罪名。
重获自由后,宫中党争不断,皇位未名,百姓仍然陷于水火之中。
我开始怀疑自己放任桑延如此,到底是对是错。
为了解答我心中的困惑,那日黄昏降临时,我去天牢里看褚泽,看到曾经高高在上的帝王受了刑,忽而心头揪起。
褚泽不日就要被以叛国罪处斩。
他看到我,干裂的唇角习惯性扯起一个笑,低低道:
「阿姊现在满意了?替桑延传递情报,帮助他覆灭我们的国家,看着我沦为阶下囚。」
我心头骇然一惊。他一直都知道我做的一切,却放任不管。
究竟为什么?
褚泽似乎看透了我心中的疑惑,他在十字刑架上奋力伸出手,想去碰我的脸颊,又喃喃说怕碰脏了阿姊的容颜,便作罢。
「我活到现在,除了想要无限接近你,给阿姊这世间所有最美好的东西,便是让阿姊开心。」
「既然让桑延夺位可以让阿姊开心,那朕便由他去了。」
我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逐渐意识到原来从头到尾,桑延才是那个幕后操盘者,他从靠近我,到让我爱上他,都是一场阴谋。
不过是靠我的力量把持朝政,积蓄力量,也依靠我将褚泽亲手拉下皇位。
「所有人都在骗我,小桑大人,连你也在骗我。」当我质问他一切时,笑得凄惶。
桑延十分愧疚,他如实告诉我,他想扶持临王遁逃在外的儿子夙玉上位,代替褚泽,因为他一定会成为一个暴君。
但他后来情不自禁爱上我却是真的。
我第一次拂开了他递过来的手,有些厌烦。
我让他把阿泽流放塞北,不要杀了他。他到底也曾是先帝钦定的继承人。
他答应了。并且抱紧我,许诺完成一切后就与我远走高飞,绝不染指皇位分毫。
后来我知道,桑延的许诺是真的。
可褚泽的那些鬼话却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