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解知良。”
“他是军需主簿,又兼领行边关商曹,平日少不了和胡商打交道的。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但他有人情往来也是正常。”
姜守功冷笑说:“若是那帮胡狗眼里只有钱,那便再好不过了,只怕他们要的不止这些!”
“你是说,他们跟解知良打探军情?”萧木来了精神,这倒是有点意思。
“不错,这两日我仔细回想一遍,早几年,每年天最热的时节,都会有一只荆山来的商队入关,专门找的是解知良。”
荆山氏的聚居地距离漠阳关足足有数百里远,族人不善商事,又离棘州太远,会有商队来漠阳关确实罕见。萧木又问:“漠阳关以西四百八十里都是山峦壁障,荆山的商队走这条道也不奇怪吧。”
“那自然,但是翻山越岭就为了卖点牛羊皮毛,傻子都知道有问题了。”
荆山氏的主要特产是青盐,在棘州也能卖上好价钱,再不济也有人参、原木等贵重货物,牛皮羊皮这样的寻常商品不会是商队的首选——除非他们有更重要的目标。
姜守功接着说:“我当时也疑心过,不过他们的路引没问题,随行人等也都是荆山氏的族人。但等我盘查过后,这只商队第二天便急着出关,再也没来过——这必然是有鬼了。”
“那你如何知道他们与解知良有违令的勾当?”
姜守功两手一摊:“我只听说那商队和解知良交情不错,更多就不知道了——小子,我要是有证据,解胖子还用等到你来审?”
“最有嫌疑的是解主簿。”墨里棋点了点头,很笃定的说。
“墨先生为何认定是他?”
“也不敢说认定,只是记得那日议事,起初姜参将和解主簿主张各不相同。解主簿的意思是走东面的径道,这是胡人最有可能拦截的路线;姜参将不同意,两人为此还红了脸。当然了,这事各有各的道理,只不过以我对解主簿的了解,他不是争强好胜的人,唯独这次和姜参将硬顶,倒是失了他一贯的作风。”
墨里棋,麟州汇安人。墨家本是书香门第,十数年前,屡考不中的墨里棋心灰意懒,投奔故友萧衡任其幕僚。谁知这一趟来了便是十数年,萧墨二人以主客互称,但实为莫逆。四名嫌犯中,萧木与墨里棋接触最多,关系也最亲近,一直以先生相称。他对此人的评价是善谋善为,深得萧衡器重,颇有决胜千里之外的军师风采。
“事出反常必有妖,墨先生这话不无道理。他们俩当时是怎么说的?”
“前线败仗不断,解主簿只是不断强调粮秣军械必须尽快送到,若是怕危险,尽可能多派些守军随行,否则前线的伤亡只多不少。运粮队多从姜参将手下调人,他自然是求稳为上,不愿兵行险招。任凭解主簿怎么解释,只道是不能把增派的兵卒也搭进去。姜参将这人嘛,脾气是急了些,对我们这些拿笔的总有些……成见,这两人讲到后来就变成谁才有资格管兵事上,急得便骂起来……饶是我在中调和,才没打起来。”
“他们骂了什么?”陆允仄突然插嘴。
墨里棋斜眼瞧着多嘴的笔吏,吞吞吐吐地说:“姜参将性子烈,什么难听的都会骂,还是讲的乡音。我也只听懂个大概,大概是说解主簿……咳咳,做事寡断、不懂装懂耽误事。秀才遇上兵的,解主簿只骂姜参将是疯狗乱咬人、反反复复是这句。”
萧木再问:“谁先挑的事?”
“姜参将。解主簿刚解释了两句就骂起来了。”
“没动手?”
“没动手。”
“那不对。”
“这……怎么不对?”
“就因为解主簿多说了两句,你就认定他了?”
墨里棋无奈地笑着:“萧卫长说笑了,是你硬要我说一个。我思前想后,也就寻得这一点可疑之处。若是歹人犯事都是破绽,那也用不着你亲自来查了。”
“滑头一个。”陆允仄在后面轻声评价。
“甭管他们说什么,那都是放屁!”
萧木敲敲案桌,不快地提醒道:“解主簿,我还什么都没说。”
大腹便便的胖子扑通跪倒,似乎是动作太大碰着了伤口,龇着嘴吸着气,肥厚的手掌猛拍地砖,颇有悍妇撒泼的架势:“萧大人啊,肯定有人说我是间谍吧!我多冤呐——”
“这话我可没说,你怎么就急着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我!”解知良的声音高了八度,又瞬间萎靡下来,“我怎么坐到这个位子上的,萧卫长你应该清楚的嘛。还私通军情,我哪有那个本事?要不是老将军有令,我哪愿意去商议什么行军路线的,还被姓姜的喷一脸唾沫星子,我图什么我……”
解知良是四名嫌犯里唯一的张百里亲信。这位同他的上官一般昏庸无能,在漠阳军中属于被排挤的一派。按他本人的说法,姜守功和墨里棋针对他,必是别有目的的。
这话也不是没道理——比起姜、墨二人的满身疮疤,解知良活灵得就像是在义庄养膘,可见的伤疤没几道,举手投足间中气十足,显然没受过毒打。
“萧大人,咱兄弟俩说句敞亮话,那几个是不是说我是间谍?你可不能信啊,那都是憋着坏的,就是眼馋我这肥缺。萧定武走的路线不是被胡人截住了吗?这条线就是姜守功定的!还有墨里棋也同意了,就老哥我不答应,差点和他们干起来!可惜孤木难支啊……早知道今日,我说什么都要拦了他们,不然萧公子也不会……”
“解知良!”萧木猛地一拍桌子。
“诶诶萧大人你说,小的听着。”
“你主审还是我主审?来人!掌嘴。”
数十个耳光下去,解知良的脸真肿得和猪一样。
“我问你怀疑谁是间谍,你好好答。”
“墨里棋。”
“理由呢?”
“那老家伙前年娶了个胡女做妾,疼爱得紧。听说那胡女颇有几分姿色,身段特别柔唉哟——”他露出猥琐的笑容,不过一笑就牵动了伤口,只能改挑重点讲,“那女的还给他生个小杂种,不过听说夭折了,墨里棋肯定是被西胡人策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