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墨涵觉得自己大概是出了什么毛病，又或者是被投入了什么梦境。
因为他现在站在乱糟糟的战场里，穿着一身脏兮兮但能看出用料考究华贵的……裙子。
这大概是一个村寨一类的地方，周围还有官兵的喊杀声，一个手执弯刀，穿着奇怪陌生的民族服饰的少年刚刚为了保护自己被一个穿着甲胄的官兵一剑劈花了脸。
温热的鲜血洒在他的脸上。
紧接着那个官兵就被另外一个同样手执弯刀的大胡子穿了个透心凉。
“公主！您怎么回来了，快走！”那个大胡子急吼吼地抓住武墨涵的手，用力拽他。武墨涵下意识地要甩手问他一句“谁是公主，你又是谁”，就听见远远的传来一声尖叫：“谭妙妙！”
那声音武墨涵觉着耳熟。
他不受控制地往后猛地回头，然后身体就不受控制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走两步便摔在地上，然后又狼狈地爬起来接着往前走。
那叫他公主的大胡子急着扯他的袖子，他一把甩开，继续趔趄地往前走。直到他停在一个看起来最豪华的帐前，蹲下（身），手轻轻地碰了碰地上躺着死不瞑目的男人的脸。
冰凉冰凉的。
武墨涵莫名其妙，他的面颊有什么湿湿凉凉的液体，伸手一摸，是泪。
“阿……阿爹啊，阿爹……啊……”武墨涵听到“自己”哭了，声音颤抖着吐出这句话——是个陌生的少女的声音。
武墨涵这下清楚了，他大概是莫名其妙的进入了什么人的记忆里，体验了一把她的人生。
看着服饰，虽说是别人称呼里的“公主”，但武墨涵却并不知道是哪门子的公主——南朝自然是没有这样的民族服饰的，北朝更不是这样，至于西边……武墨涵虽然不知道西边是什么样子，但也觉得不像。
“谭妙妙！”
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武墨涵却不得不装作没听到，因为这个记忆的主人现在就兀自沉溺在悲伤和打击里充耳未闻。
身后一柄长剑高高举起。
武墨涵被一个人沉重地砸中了后背，终于回神去看身后，那袭击他的官兵后心插着一柄飞刀。
而他眼中，却只见一个红衣飘飘，手里拿着一把长剑的女人，骑着迅疾的马朝着这边疾驰。她挥舞着长剑将路过的官兵一砍一个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扑面而来。
武墨涵愣住了。
那是苏妖夭。
还是一个穿了同样的民族服饰，一头长发高高梳起马尾，一身红衣外穿着皮甲的苏妖夭。
她在自己面前急停，利落地翻身下马就直接伸手把他抓着胳膊就给拎了起来：“快，上马，你先走。姓韩的很快就带着援兵过来了，他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阿爹，我阿爹——”武墨涵听到“自己”的声音哽咽着说。
苏妖夭似乎很直接地翻了个白眼：“我早就说过——算了，你快走。你阿爹用性命都想保护你，若是你真的被那姓韩的给抓住了，他不就白白牺牲了吗。”
武墨涵自己一头雾水，瞧着完全陌生，英气十足的苏妖夭有些难移开眼。苏妖夭猛地转头去看，武墨涵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是看到了迅速靠近的，乌泱乌泱的大军。
打头的骑兵已经攻进了寨子。
苏妖夭直接把武墨涵推到她的马身边，拽着他的手抓住缰绳，推着他上了马。武墨涵几乎是晕晕乎乎的就骑到了马上，犹犹豫豫地看着又从地上捡了把剑的苏妖夭：“可是——”
苏妖夭抬头极其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啧了一声：“可是个屁。谭妙妙，快走快走，别拖累老娘。”
她狠（狠）地拍了一下马屁股，武墨涵赶紧攥紧缰绳。马动了动步子开始往前走。武墨涵整个身子都往后转：“苏苏，你——”
苏妖夭手执双剑，眼瞧着骑在马上的骑兵已经近在眼前，她却朝着武墨涵笑了。
“谭妙妙，不要回头。”
她脸上的笑容突然横生一股杀气，一剑劈断马腿把上面的士兵斩落马下，后脑勺上的鲜红发带和长发一起飞扬，声音清亮。
“不要回头，往前走。”
武墨涵扬起缰绳，狠（狠）地一夹马肚，马飞奔起来。他擦掉了脸上的泪水，自己喃喃着：“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往前走。”
但武墨涵还是回头了——他发现自己可以控制这尊身体的行动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回了头。
苏妖夭的身影因着距离拉远变得渺小，将骑兵一个一个斩落马下，躲藏刀剑的同时又能挑掉敌人的头颅。
红衣飘扬，笑容肆意。
很美。
武墨涵猛地睁眼，瞧见苏妖夭眼下青黑，正盯着自己看。她的眼神陌生极了，似乎很冷漠，却又带着纠结和怀念——就好像在透过自己看着什么遥远的所在。
“你……”武墨涵一出声，发现自己声音干哑得可怕，然后就瞧见苏妖夭看着自己的眼神活泛起来，又变回了那个和自己相处半个多月的苏妖夭。
她往后靠了靠：“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一辈子呢。”她语气很无所谓，但却让武墨涵莫名觉得不自然，于是他就开口问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穿着红衣拿着长剑——”
“既然是你的梦，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感兴趣。”
苏妖夭眸子里有什么复杂的东西在闪动，挪开视线看着她自己的手：“你的眼睛，我收回去了。也是我的错，害得你打通了和鬼魂联系的通道，被什么不三不四的脏东西缠上了。多亏没什么危害，就是让你脑子混乱了一会儿而已。”她说完便站起身，这就打算离开了。
武墨涵微微皱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又被苏妖夭一个回身定在当场。
“你……”苏妖夭抬起手用食指只指尖怼在他的额心，看着武墨涵有些苍白的脸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自顾自地垂眸叹了口气，好像很无奈的样子，“算了。”
她放下手，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这个屋子。
她挺直的脊背，飞扬的长发却让武墨涵想起自己莫名其妙的梦境里那个红衣飘飘的身影。
那个身上染了鲜血却肆意张扬地笑着落泪的苏妖夭，武墨涵看得清楚。那样一个陌生的苏妖夭，让他对她越发的好奇了起来。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又是如何活成这幅样子的？
武墨涵看着自己的手，微微躬身，却被从领子里掉出来的翡翠挂饰吸回了注意力。
“啊……”武墨涵轻叹了一声，伸手死死抓住那块水滴状翡翠，掌心似乎还有他的温度。
他差点就忘了，回京后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办呢。
苏妖夭，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个……过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