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妖夭看着眼前整个人青黑着脸滴着水的女鬼,叹气:“被人推下水里淹死了?”女鬼耷拉着脸有气无力地点头,声音也干涩拖沓:“听说你能帮我。”
苏妖夭往后退了一步,吸了口烟袋:“你先住下来,收拾一下自己,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听你的故事。”
这姑娘大概死了有一会儿了,在外游荡了好久才找到这儿来的,状态很差。花娘明白苏妖夭的意思,朝着女鬼微笑:“客人你这边请。”
“啊,真没意思。”苏妖夭看着女鬼的背影远了,双手环胸往树干上一靠,抬头看着圆圆的月亮,嘀咕了一声,“总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左不过又是爱恨纠缠,呵,没意思。”
“你现在是在受罚啊。”那只蜘蛛又出来了,嘶嘶啦啦地说着,“没有你可以挑的,你只能把每个心有遗憾逗留阳间来找你的鬼魂都‘渡’过奈何桥投胎转世才行。”
“我不用你告诉我。”苏妖夭没好气地瞥了一眼那蜘蛛,厌恶地皱眉,“只是几百年都是如此,有些厌倦了而已。”
少年无论如何都睡不安稳,脑袋里一开始是刀光剑影和远处射来的暗箭。自己被身旁的人狠(狠)地拽了一下,只听耳边一声厉喝:“哥哥小心!”然后便是他可爱弟弟青紫的脸青紫的唇,七窍出血却还是笑着安慰自己不疼没事的样子。
他下意识地攥紧被子,冷汗频出,嘴里不住地呢喃着“武墨清”这个名字。
然后突然间的,梦里弟弟死不瞑目的脸变了,变成了一张瞪大了充血的眼睛,毫无血色的嘴巴大张着发出惨叫的女人。
少年的呼吸一窒,只见那浑身滴着水的女人惨叫着伸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就开始摇晃,一边摇晃一边嚎叫:“你为什么要害死我,你为什么要害死我!”
少年奋力挣扎着,只觉得自己身上哪儿哪儿都疼,却还在奋力将自己从女鬼手里救出来。
“我不能死,我还要报仇,不是我杀了你!”
苏妖夭感觉到那少年房间里不停波动的死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那少年凄厉的尖叫,直接丢了手里的东西就冲了进去,正好看见少年自己扣着自己的脖子奋力挣扎的样子。
“混蛋。”苏妖夭忍不住骂了一句脏口,一巴掌拍在少年的天灵盖上,一瞬间整个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我都忘记他身上也有死气纠缠了。”苏妖夭心有余悸,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的伤口又裂开来,渗出了血,脸色变得难看了些,“恐怕是他身上的死气和那溺水女鬼的死气纠缠在了一起,入了他的梦。好险。”
“武墨清……弟弟……”
苏妖夭听见少年无意识的呢喃,愣了一下,冰凉的手放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叹息:“原来是小王爷啊……武墨清?似乎是和四小王爷武墨涵一起去了北朝来着?”
花娘端着个托盘进来了,盘上放着新的绷带和金创药:“小姐,你要的东西。”
苏妖夭挽起袖子把人给扶了起来,一边拆他染血的绷带一边小声嘀咕着:“这可是我头一次这么伺候人,等你醒了我非得敲诈你一笔才行啊,四小王爷。”虽是这么说着,但声音里的笑意还是让一旁帮忙的花娘多瞧了满身冷汗的少年一眼。
少年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刺目的日光。
他撑起身子坐起来,感觉比前一日要好了许多,至少身体有了些许力气。他看向门外,只看到苏妖夭站在远远的树旁,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他看不见对方,却有一种古怪的预感,好似她对话的对象并不存在似的。
苏妖夭突地住了口,转头看过来,然后朝着自己走来了。
“感觉好些了吗,武墨涵?”苏妖夭一身素布衣衫走进他,伸出手似乎是要探向他的额头。
少年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她的嘴里吐出来,眸子里冷芒转瞬即逝,然后伸手紧紧掐住了她的手。
苏妖夭纤细苍白的手腕上一下子就留下了一道道红印。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咬牙切齿,目光里甚至带上了杀意。苏妖夭毫不在意地任由他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平静地望进他的眸子里,然后勾唇一笑:“昨晚你做了噩梦,叫了一个名字。”
“武墨清——是你的弟弟,不是吗。”苏妖夭看着武墨涵眼睛里逐渐染上赤红,只是耸肩,“可以放开我吗,如果我想让你死,你早就死了。”
武墨涵恶狠(狠)地盯着苏妖夭看了很久,然后松开了她的手。
苏妖夭揉了揉通红的手腕,然后直接坐在了他的床边,声音柔和:“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你是谁,不如告诉我——”她故意顿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武墨涵。
武墨涵只是屏住呼吸,沉默,面色淡淡的。苏妖夭觉得没意思了,轻哼一声把问题补全:“——你身边可是有什么人死了?最近,亲近的人。”
武墨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甚至连好不容易有了血色的嘴唇都苍白极了。他直接翻开了被子就打算下床,被苏妖夭一把拽住。
“松手!”
苏妖夭紧紧拽住武墨涵的手,一把把他扽回了床上,手摁着他的肩膀把意图坐起的他给摁了回去,一只膝盖也压在了他的大腿上:“你给我冷静!”
武墨涵死死瞪着她,试图挣扎,结果苏妖夭直接摁着他的双肩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无论你现在有多大的怒气多少的仇恨你都给我冷静下来。”
“你现在受着伤,就像个待宰羔羊一样,急着回去送死么。”苏妖夭见武墨涵挣扎的力道渐小,松了口气,但语气依旧强硬,“你现在给我留下来,养伤,一个月才能走。”
武墨涵咬着牙,却放松了下来,只狐疑地盯着她,轻声:“我能相信你么。”
“这应该你自己去判断吧,少年。”苏妖夭松开摁着他肩膀的手,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声音轻轻的,语调里带着一种如同吟唱的调子,“人活在世每一步都是在赌命不是么。”
武墨涵定定地看着她,然后兀地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右颊有一个小小的梨涡:“好,我信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