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已无大碍
柒意安2025-09-10 10:543,236

帅府的灯,一夜未熄。

八百里加急的圣旨,比黎明先一步抵达了扬州。而另一道发往谢府的旨意,则在天色微亮时,敲开了将军府的大门。

三日后出征。

老夫人当场攥紧了佛珠,阖上了双眼。府里的下人战战兢兢,连走路都用脚尖,生怕一点声响惊扰了这死寂。

谢绪凌独自坐在堂中,擦拭着他的长枪“破阵”。枪身映出他脸上交错的疤痕,冷硬如铁。他在等。等那道从扬州送来的圣旨,更等那个会随圣旨而来的人。

晨光熹微,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在府门前急停。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的刺耳声响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不等小厮上前,车帘猛地被掀开。

慕卿浔从车上一跃而下。她身上还是赶路的旧衣,裙角沾着泥泞和露水。她瘦了,下颌的线条愈发清晰,衬得一双眼睛大得惊人。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穿过庭院,走向那间灯火通明的正堂。

“你回来了。”谢绪凌放下长枪,站起身。

“我再不回来,你是不是就打算把这身骨头全交代在北朔?”慕卿浔的质问没有半点久别重逢的温情,倒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子。

她走到他面前,没有拥抱,没有寒暄。她的手直接按上了他的胸膛,指尖用力,隔着衣料感受他肋骨的起伏。

“伤,怎么样了?”

“军医说已无大碍。”

“军医的话,你也信?”慕卿浔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拍在他手心,“一天一粒,用温水送服。断肠草的毒性霸道,这药能护住你的心脉。”

谢绪凌握住那冰凉的瓷瓶:“你哪儿来的?”

“扬州城外,有个快死的老头。我救了他,他给了我这个。”慕卿浔说得轻描淡写,“他说这东西能解百毒,我想着或许有用,就留下了。”

她的话里破绽百出,可谢绪凌没有追问。他只是把那个小瓷瓶收进了最贴身的内袋里。

“母亲那边……”

“我去说。”慕卿浔打断他,“你准备你的。打仗的事我不如你,但这家里的事,有我。”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谢绪凌一把拉住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布满了厚茧。

“卿浔。”他叫了她的名字,这一次,不再是连名带姓。

慕卿浔的身体僵了一下。

“京城的战场,比北境更凶险。”谢绪凌的指腹摩挲着她手腕内侧最柔软的皮肤,“陛下给了你一道密旨。”

“我知道。”慕卿浔回过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八百里加急的 courier追不上我的马。我先到的。旨意,应该快了。”

她竟然是自己一人一马,跑死了几匹驿站的快马,抢在了圣旨前头。

谢绪凌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他拉着她,将她扯进内室。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窥探。

“让我看看你的伤。”慕卿浔不再多言,动手去解他的衣袍。

那件在御前被血浸透的旧衣早已换下,但新换的常服上,依旧能闻到淡淡的药味。衣衫褪去,露出了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旧伤叠着新伤,纵横交错,最骇人的,是胸口那处尚未完全愈合的箭伤,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祥的紫黑色。

慕卿浔的指尖轻轻拂过那道伤疤,动作轻得像羽毛,却又重得像山岳。

“疼吗?”她问。

“不疼。”

“撒谎。”慕卿浔从随身的行囊里取出另一套金疮药和干净的纱布,“我不在,你就这么糟践自己?”

她一边骂,一边手脚麻利地替他重新处理伤口。她的动作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药粉撒在伤口上,细微的刺痛让谢绪凌的肌肉瞬间绷紧。

“忍着。”慕卿浔按住他的肩膀,“这点疼都受不住,还谈什么去北境?”

“我不是受不住疼。”谢绪凌捉住她在自己伤口上忙碌的手,“我是怕你担心。”

“我担心,你就不去了吗?”慕卿浔抬起头,直直地对上他,“谢绪凌,收起你那套哄女人的话。我不是那些需要被你护在身后的摆设。你告诉我,这次去,你有几成把握?”

这不是妻子的问话,是盟友的盘问。

“五成。”谢绪凌没有隐瞒,“若是粮草能跟上,七成。”

“粮草就是最大的变数。”慕卿浔给他包扎的手顿了顿,“户部尚书是李贵妃的叔父。兵部那个新上任的侍郎,是她表兄。你猜,你的粮草,能不能准时出京?”

谢绪凌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些朝堂上的盘根错节,比北境的蛮子更让他头疼。

“所以,我才请陛下召你回来。”

“你倒是会给**烦。”慕卿浔嘴上抱怨,手里的活计却半点不慢,很快就打了一个漂亮的结,“铠甲呢?”

“在偏房。”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偏房,那副陪伴了谢绪凌十多年的玄铁铠甲,正静静地立在架子上。每一片甲叶,都刻着刀剑的痕迹。

慕卿浔没有说话,她像一个最挑剔的工匠,一片一片地检查。她的手指划过甲叶的连接处,检查皮绳的韧性,敲击护心镜的厚度。

“这儿,”她指着左肩的一处连接,“皮绳老化了,剧烈冲撞时会断。还有这里,护心镜的边缘,被钝器砸过,有内卷,下一次再受力,会直接碎裂。”

她指出的问题,连军中最有经验的匠人都未必能察觉。

“我让人换了。”谢绪凌答道。

“来不及了。”慕卿浔摇头,“换,不如补。”

她从行囊里拿出一块巴掌大的、不知名金属片,又取出一套小巧的工具。就在这偏房里,她点燃了一盏小小的风灯,开始亲手修补那副铠甲。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谢绪凌就站在一旁,看着她。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额角渗出的细汗,看着她那双本该弹琴绣花的手,此刻却拿着铁锤和锉刀。

他忽然觉得,皇帝说得对。他要的不是一个帮手,而是一把刀。

可他忘了,刀,也是会伤到握刀人的。

“卿浔,”他开口,“扬州那边,都安顿好了?”

“没什么好安顿的。”慕卿浔头也不抬,“我走之前,扬州最大的盐商换了人。知府大人家的库房半夜失了火,烧得很干净。漕运总督的小舅子,在秦淮河上游玩时,不慎失足落水,至今还没找到。”

她三言两语,说出的却是三件足以让扬州官场天翻地覆的大事。

谢绪凌沉默了。

“你这次去北境,不只是平乱。”慕卿浔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她将那块金属片完美地嵌合在了护心镜的内侧,从外面看,毫无痕迹。“陛下想让你重建北境防线,他想把北朔,变成一把插在草原上的尖刀。这需要钱,很多钱。但国库空虚,户部和兵部的人,不会让你轻易拿到钱。”

“所以?”

“所以,钱,我来想办法。”慕卿浔擦了擦手,“扬州的盐税,漕运的利润,够你养十万大军一年。我会让那些人,心甘情愿地把钱吐出来,送到北境去。”

她的话,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狠厉。

这才是她。不是那个在御花园里争风吃醋的慕家小姐,而是能为他守住后方,斩断一切黑手的谢夫人。

就在这时,管家在门外低声禀报:“将军,夫人,宫里来人了,是陛下的密旨。”

慕卿浔将铠甲的最后一道皮绳系好,站起身:“让他进来。”

传旨的太监宣读了密旨。旨意的内容很简单,却赋予了慕卿浔在京中几乎等同于监国的权力。凡谢绪凌军务所需,她可先斩后奏,调动三司,直达天听。

“臣妇,接旨。”慕卿浔叩首。

那太监走后,慕卿浔拿着那卷明黄的圣旨,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随手放在了桌上。

“一道圣旨,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她对谢绪凌说,“京城里想看我死的人,从今天起,大概能从皇城门口排到德胜门外了。”

“怕吗?”

“我怕的,从来不是那些人。”慕卿浔走上前,替他整理好衣领,“我怕你回不来。”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这最简单的一句。

天光大亮。出征的时辰到了。

府门外,亲兵已经整装待发。

慕卿浔为他披上那件她亲手修补过的铠甲,最后一次抚平了甲胄上的每一处褶皱。

没有更多的嘱咐,没有不舍的眼泪。

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把半个慕家,都押在了你身上。谢绪凌,你要是死在北边,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京城,让整个李家给你陪葬。”

这句狠话,比任何情话都更能让谢绪凌心安。

他低头,吻住了她。

这个吻,没有缱绻,只有烈火燎原般的决绝和占有。是承诺,也是烙印。

一吻结束,他松开她,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

“活着回来,我等你。”慕卿浔说。

谢绪凌没有回答。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府门,翻身上马。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开城门!”

随着一声令下,朱红色的府门缓缓打开。

他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玄铁铠甲包裹的、决然的背影。

慕卿浔站在原地,直到那队人马彻底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管家上前一步,低声问:“夫人,现在……”

慕卿浔收回了投注在远方的视线,她脸上的所有柔软和脆弱都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备车,”她冷冷地开口,“去户部。我要亲眼看看,李尚书打算怎么给我军的粮草,‘凑’出一个合理的数目。”

京城的战场,已经开战了。

继续阅读:第152章 乱了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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