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朱厌,自古就生活在小次山,从无违纲乱纪之事。
很早之前,我们的族人就发现自己有一项特异的功能,就是能预知战争。
战争即起,我们就会烦躁不安,然后一路朝着即将爆发战争的地点跑去才能解除这种烦躁。
虽然并非每次战争我们都会感知,也并非每次战争每只朱厌都会感知,但因为经常看见我们之后,都会爆发战争,所以关于我们的流言广为传播---“朱厌至,有大兵”,也就是说朱厌到了就会有战争。
这一特性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不但没有弱化,反而增强了,这让我们痛苦不已。因为人们憎恶我们,一看到我们就会进行捕杀。
终于有一天,有一任族长说:“我们只有潜心修炼,化为人形,方能避祸。”
但化为人形哪有那么容易,需要至少百年的修为,还要有幸受日月精华之点化,才能破茧成蝶。
在我年少之时,安禄山在范阳发动叛乱,很快席卷了大唐的北部和中部,战争的惨烈远超想象。
在战争开始之前,我就异常烦躁,一路来到了范阳。我对那里的百姓说:“要爆发战争了,大家多注意。”谁知大家都不以为然,说:“当今天下太平,正逢盛世,哪来的战争,滚滚滚!”
唐天宝十四年,身兼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在其封地范阳举兵二十万反叛唐朝。
叛军一路南下,所向披靡,很快攻克定州,灵昌,郑州,继而攻占洛阳,兵锋直指当时世界第一大都市唐朝首都长安的门户关---潼关。
潼关失守则长安失守,此时安禄山敏锐的观察到想要击败唐王朝,必须要断绝其粮财兵源。北方基本沦陷,唐王朝所唯有江淮及以南的富庶地区。
所以安禄山命令降将令狐潮以四万兵力进攻雍丘,进而攻克睢阳,度过江淮南下占领南方切断唐王朝最后的生命之源,睢阳之战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发生。
睢阳之战有多惨烈?
开战前睢阳城内有四万户百姓,城破之时只存活四百人。以七千兵力前后经历400余战,歼灭叛军12万人。论战况惨烈可以说是安史之乱之最。
一路走来,昔日繁华的街巷如今满目疮痍,断壁残垣间回响着无尽的哀鸣。家园被战火无情吞噬,流离失所的百姓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荒芜的土地上踽踽独行,眼中满是对未来的绝望与迷茫。
孩童的啼哭声与老人的叹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世间最凄凉的乐章。他们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依靠,只能依靠着微弱的希望,在废墟中寻找着可能的一线生机。
路边,身着白色素缟的人们在为战争中牺牲的将士们招魂。
当时我修行尚浅,能化为人形的维持时间每日仅仅两个时辰。我本应立即启程回到小次山。但战争的惨烈度让我深深震撼,我感觉我是如此厌恶战争。
正在思绪飘飞之际,突然有人惊呼:“是朱厌,抓住它!就是这可恶的凶兽引发了战争。”
等我回过神来,我才发现,以少年之形来围观招魂场面的我,因太过投入忘记了时间,已现出原形。
我正欲幻化逃跑,招魂队伍里有一道士,划出符咒将我定住。
人们冲上前按住了我,雨点般的拳头和棍棒落下来,还夹杂着人们的谩骂:“都是这该死的凶兽,害得我们失去亲人,打死它!”“打死它!”
疼,身疼,心更疼。意识在抽离,我精神恍惚,我拼尽全力喊道:“不是我……”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住手!听他把话说完!”
我强睁开眼,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无法聚焦,我用力集中精神,终于看清了年轻女子的模样,一袭素衣,面有哀恸之色,此刻却更有坚定之神。
“月娘,此凶兽不可留。就是它带来的战争,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不是我,不是我,我们朱厌只是能预知战争,并控制不住地往战争发生地跑,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引发过战争!”我拼尽全力喊道。
“巧言令色!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打死它!”
雨点般的拳头和棍棒再次落下。
“住手!”女子喝道:“我相信它!战争从来都是人发动的,岂是一个所谓的凶兽能左右。这次战争,是安禄山这个贼人的野心驱使。我的兄长,也在这次战争中阵亡,我的悲伤不亚于你们任何人,但是我们不能把怒发发到无辜的生灵上。这样,我们和叛乱的反贼有何区别?”
也许是她柔弱的外形和坚定的态度形成的气势震慑住了众人,也许是她的话让大家相信战争并非是我带来的。人群慢慢开始退散。
“走吧,滚,不要再让我们看见你!”人们说。
人群退去后,我支撑着站起来,一瘸一拐,一路担惊受怕,终于回到了小次山。
我将今日之经历告诉大哥,因被道士符咒所伤,我的修行散了大半,娘嘱咐我必须在家修行。我只好将今日之事告诉大哥,并恳求他一定帮我关注月娘。
大哥修炼精深,能化为人形自由往来人间。
月娘随着逃难的人群来到蜀地,在这里暂时安定了下来。
每月,大哥都会去往月娘所在的云山镇借买卖之机打探月娘的消息带给我。月娘原本就做的一手好绣工,她天资聪颖,很快学会了蜀绣。
她既长于刺绣花鸟虫鱼等细腻的工笔,又善于表现气势磅礴的山水图景,刻画的人物形象也逼真传神。每逢赶集月娘都会在集市上售卖自己的绣品。
大哥便谎称自己是大户人家的管家,每月要为主人采购绣品,与她约定每月第二个逢双之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钱,我们自然是不愁的,小次山遍布白玉。大哥每次带下一小块,就足够换成一笔可观的银票。
看着她逐渐安定下来,大哥也放心地进山修行,半年才能出关,谁知就是这半年就出了大事。
玄宗入川安定下来,手下的士兵偶尔也有空闲出来逛逛。一名小将军对月娘一见钟情,得空就往月娘的蜀绣摊上跑,一来二去,两人情投意合。
因为她技艺精湛,成都府府尹夫人也听闻了她的名气,府尹夫人邀请她到府上为自己的新衣做工,新衣做成后,夫人非常满意,连连夸赞月娘的技艺。
一天,小将军得空出来看望月娘,看见两个地痞正在纠缠月娘,他一怒之下打了两人一顿,因为是习武之人,下手很重,把对方伤的很严重。
地痞家属告到了小将军的部队。
兵伤民,是很严重的事情,说重点叫侵扰百姓。两个地痞绝口不提自己骚扰月娘在先,一口咬定是兵伤民,加之这两人家族庞大,乌泱泱一堆人在部队驻地前跪下喊冤,要求严处小将军。
小将军的上级非常爱惜自己这个部下,想力保他,但自己也很难办,若不按军法处置也行,但总要给个交代,只好将小将军调往其他部队。
小将军临行前,将自己随身的一把短刀送给月娘作为定情之物和防身用具。
月娘在家左盼右盼,等来的却是小将军阵亡的消息,顿时晕倒在地。
此时,府尹夫人上门来告诉月娘,小将军虽然死了,但是自己的儿子可以纳她为妾,月娘嫁给她儿子,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月娘虽然此刻心如死灰,伤心欲绝。但她本就聪慧,将前后事情联系起来一想,顿觉有很多蹊跷之处。
她约了府尹府里的一位丫鬟打听情况,丫鬟和她相交甚好,非常同情她,告诉了她真相。原来,早在月娘为府尹夫人做绣工时,夫人的儿子就看上了月娘,想纳她为妾。
府尹夫人知道月娘对小将军一往情深,但是对自己的儿子千依百顺的她怎么也不忍心儿子失望,于是心生一条毒计,她买通两个地痞去寻衅滋事,后面的一切就如大家知道的一样了。
刚烈如月娘,怎么接受这样的事实,她用小将军送给她的短刀自刎而死。
故事讲完了,朱厌流着泪说:“我打听到月老前来找你,就想看看,续缘人名册上有没有她的名字,如果没有,请你们告知月老把她加上好不好?希望她和小将军总有一世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