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带你身边的人离开,这里很危险!”
“糊糊,你相信我!”
“你打不过那个妖!快走!”
那个声音一字一句敲打着贺如雪的耳膜,贺如雪开始心慌意乱,咬咬嘴唇,对李妄深说:“我们明天再来!”
“这就?”李妄深有点懵,才进来半个时辰不到,也还没看到什么,他摸不准贺如雪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贺如雪指了指天空,透过树林上方密密匝匝的树叶,能隐约看见晚霞的橙红色:“天色暗了,还是先回六扇门吧,晚上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清,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诶,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对我来说太危险了?你只不过抢了我的扇子,真就以为比我强了!”李妄深一听这话就开始较劲了,浓黑的眉毛挤成一团。
话刚说话,他又有点后悔了,这么直白,万一小姑娘往心里去,这可不就没戏了嘛!
“不是,我的意思是……”李妄深打算解释一下。
“快走,你闻,树林里有百合花的香味。”贺如雪打断了他的话,表情当即严肃了起来。
李妄深用力一嗅,果真闻到那个尸体上散发的百合香味,若有似无,时浓时淡,也不敢继续嬉闹,跟随贺如雪的步子,两人一起快速跑出了树林。
大蟒蛇看着两人飞奔出去的背影,吐着蛇信子,幽幽地说:“小清,你用妖声通风报信,这附近所有的妖都能听到,你是真不要命啊!”
“无论如何,我也会保护糊糊平安!”
大蟒蛇冷笑道:“你在做梦吧,自己都自身难保,被困在这里当质,谁不知道她是凶神大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外头那个老和尚救过你一命,你不也再也不吃人了吗?”
大蟒蛇咬牙切齿恨恨地吼道:“你闭嘴!若非那老和尚带来的百合女妖,我们何至于此!我恨他!恨他!他要敢踏进这树林一步,我定!”
“定什么?别说吃他,就是一群无关紧要的人,你一样只是把他们吓唬跑了,以你的本事,去年那几个喽啰兵,早成你的午饭,还犯得着天天吃耗子?”
大蟒蛇发出嘶吼声,威胁地说:“小清,我看你是活腻了!”
“对呀,是活腻了啊,你们所有妖怪都知道我真身就在法阵下,有种炸了法阵让我灰飞烟灭咯!”
……
贺如雪跑回那百合花田附近时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时还回头看了看那片幽暗的树林,有些紧张地问李妄深:“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说话的声音?”
“没有啊,除了你还有谁说话?”李妄深大惑不解。
贺如雪确认他没有听到那个说话的声音,稍稍松懈了一些。
李妄深所见的嫌疑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看贺如雪这个表情变化,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有所隐瞒,但又拿不准她是不是有心事,不敢贸然问,拐弯抹角地对她说:“是不是累了?慢慢走,不急。”
贺如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思绪却仍然沉浸在她所听到的那个声音,没太顾得上搭理李妄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等他俩走到膳堂的时候,夕阳暮云,天际殷红与深蓝在地平线上晕染难解难分,弯月已经升上天空,准备接替太阳。魏瑜此刻正抱着那只叫胖虎的猫,他摸一下猫脑袋,小猫就“喵”一声叫唤一下,一人一猫乐此不彼,而膳堂里并没有其他人,只有流儿在水井边洗碗。
“流儿?”贺如雪惊喜地喊了他一声。
“贺司丞?!”流儿小和尚也有些高兴,可是他站起来刚露出笑容,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收起笑容蹲下去继续洗碗。
魏瑜抬头看见他俩,也兴奋地从长凳上跳下来,说:“哎哟,你们没事吧,害我担心半天!你们吃斋饭嘛?庙里师傅们都吃完去做晚课了,我让他们留了一些斋饭,只剩下萝卜汤,可没别的菜,要不将就先垫垫肚子?”
“不了,没有好吃的,饿死我也不吃!”贺如雪傲娇又决绝地说。
魏瑜抱着小猫走到李妄深旁边,绕着他转了一圈,看他完好无损,满心欢喜地说:“没事就好!有没有什么发现?”
“进去遇见那条蟒蛇,别的也没发现什么,天色太晚了,贺司丞认为不安全,明日再来。”李妄深淡淡地说。
“如此甚好,安全为上。”魏瑜语重心长道,他是真怕这两个头铁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万大人发起火来那可没法交代。
贺如雪走到流儿身边,蹲到他身边,很温柔地对他说:“流儿小师傅,现在没有外人在,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夕阳渐渐落下,火红的霞光落在小和尚的土黄色僧袍上,他缓缓站起来,个头才刚到贺如雪肩膀,抬起眸子,很认真很认真地对贺如雪说:“贺司丞,你发誓不告诉方丈!”
“我发誓,如告诉方丈,堕入地狱永不超生。”贺如雪举起手对天发誓。
“不用不用那么毒的誓言,我只是害怕方丈罚我去挑粪,本来我也是想说的。”流儿小和尚攥紧了拳头,看着贺如雪的眼睛,说:“每年一月水陆法会,宜梁寺都会有大批善男信女及在家修行的居士前来参加法会,法会结束后三个月,我们常常会按照他们留下的地址前去化缘,师兄们发现,有些居士回家后一两个月里会因各种原因去世,无疾而终,暴毙,相思成疾……也不多,每年都会有三两个……”
流儿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妄深和魏瑜都警觉起来,走到他身边继续听。
“大约三年前吧,曲池坊莫家的少爷从法会回去后,一直跟罗老爷说,要娶一个姑娘,罗老爷给他说过亲事,自然不许,不料罗少爷又来了一趟宜梁寺,回去后就自尽了,留了封遗书,大意就是在法会时与一姑娘有露水情缘,非卿不娶,志不能从,不如自尽。第二年,有师兄在法会当晚巡逻,发现有个居士跟一个女子在树林那片儿幽会,师兄就匆匆离开,可后来去那位居士家化缘,那位居士已经因心疾而过世。去年百合花田里哭的那位,也来过水陆法会。”流儿鼓起勇气,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
贺如雪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问流儿小师傅:“方丈何时……”
然而流儿远远就看见膳堂的师傅们朝着这个方向走来,赶紧蹲下去继续洗碗,有些害怕地说:“你们快离开此处,师兄他们来了。”
贺如雪也不再追问,便朝着下山方向的路走去,魏瑜见贺如雪离开,也放下怀里的胖猫,胖猫跟在魏瑜的身后走了几步,最终还是没有追上来。
“看来这案子已经没什么好查的,就是今天袭击我们那个百合女妖怪所为,找到妖怪杀了,这案子就结了。”魏瑜说道。
然而李妄深摇摇头,说:“感觉哪里不太对……”
“是不是觉得奇怪,庙里和尚安然无事,反而是来法会的那些人出事?”贺如雪问。
“对呀,说是说佛门净地,也不见得全都那么六根清净,可庙里的和尚们一个出事的也没有……”李妄深欲言又止,没有把话说下去。
三人来到栓马的地方,贺如雪回头看了看山上巍巍庙宇,灯火烛光映照琉璃黄瓦,幽幽夜风拂过,檐角铃铛清脆作响,晚钟长鸣,在夜空里久久回荡。
“庙宇道观是修行福地,常常有妖盘踞附近,甚至胆子大的,跑到神佛跟前听经闻道修炼,可我看的书里,就算这样,也很少能与和尚道士相安无事,不是与和尚道士做了不当之事,就是修炼被识破遭到镇压封印。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奇怪……”魏瑜点点头。
整天都很活泼的贺如雪陷入了沉默,一路上几乎一言不发,李妄深见她不说话,也没有再说话,三人一行沉默地回到了长安城内。
贺如雪想起了那个声音,想起了那个小妖,想起了万羽对她说过的话,从今往后,你绝不可再跟妖有任何交情!
“你们跟我回家先吃饱饭再回去吧!”临到要分道扬镳时,还没等李妄深问要不要去她家搬桌子,贺如雪先说了。
“这怎么……好意思……”魏瑜挠了挠头。
贺如雪一扬马鞭,露出笑脸道:“你们也辛苦了,就当我请你们吃饭啦!我家厨子做饭可好吃了!”
说好的请她吃饭,变成了她请李妄深吃饭,计划不通,总是反着来!
“那恭敬不如从命!”李妄深见贺如雪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看魏瑜在旁边挤眉弄眼,赶紧答应下来。
贺如雪快马一鞭,说:“刚好师父也在,我让他看看百合花田土里的血是怎么回事。”
李妄深一口老血闷在心头,为了保持风度翩翩的形象,硬着头皮笑着对贺如雪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