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侄，你师父回来了，还不上前拜见！对了，把这铃子取了！你可忒胆肥了，连你师伯都敢得罪！”唐旧咋咋唬地说着。
莫藤抬眸，看着昔日清秀颀长的少年，成了中年的模样，嘴角弯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他摁住了唐旧的手，示意唐旧别继续说话了。
万羽一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前，向莫藤作揖，礼貌而恭敬道：“末徒鹤羽拜见师尊，恭迎师尊。”
“一别经年，见又不见，座下弟子，还是唯有你这个最羸弱的，最出色。”莫藤的声音很沉，却听得出他对鹤羽的满意。
贺如雪不是傻子，她听到了另一个意思，他们……沆瀣一气。
“爹爹，你们……”
“你们……”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所有人，内心底里腾起的困惑难受，如踩在悬崖边缘的逃亡者，进一步血雨腥风，退一步万丈深渊。
“所以，你从来对我没有说过一句实话，对么？”贺如雪没有咬牙切齿，没有怒不可遏，只是平静地问。
万羽看了看贺如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对莫藤说：“师尊，到了你兑现诺言的时候。”
“是么，鼋龟甲在何处？”莫藤问。
就在万羽要说话的一瞬间，贺如雪掌心聚起飘着火焰的风漩，瞬间将万羽击飞很远，万羽被她这猝不及防的袭击，从半空中摔下，连忙在最后落地时刻调整身形，站落石砖上，不至于摔个狼狈。
“糊糊……”万羽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
贺如雪浑身白衣散发出青色荧光，银钗变成了玄金箭，她虚空一握，手中出现金色长弓，箭簇上燃起火焰，她将箭尖对准了莫藤，以迅雷之速射出一箭。
莫藤抬脚踢开唐旧，翻身跃开，显然他对贺如雪如此强烈的反应有些意外。
“这小姑娘，名不虚传的暴脾气。”唐旧笑着说，挥手扶住门廊。
唐旧正要催动法术时，万羽催动偃铃一震，唐旧登时“噗”吐出一口鲜血，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玄金箭飞回贺如雪手中，贺如雪再度搭箭瞄准莫藤，莫藤瞥了唐旧一眼，挽袖道：“小徒孙对我敌意如此之深，可是有什么误会？”
“相柳杀了我母亲，既然你与相柳灵核相融，这孽债就得由你还！清清和阿蛮姨死于你的设计，这长安城多少无辜生灵惨死，我杀你有什么误会？”贺如雪又一箭射出。
玄金箭破空而出，火焰擦过空气发出爆燃的声音。
莫藤翻身退入无漏寺中，寺中僧众四下逃散，小小的寺庙登时空旷寂静，唯有这一箭钉在菩提树上，顿时将菩提树干灼出个巨大的洞，玄金箭回到贺如雪手中，莫藤再次避过这一箭。
“小徒孙，你也杀了那么多妖怪，照你的道理，它们的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都要向你寻仇，怕你三生三世还不完。世间自有世间的秩序，要登仙，须千年灵力，三道天劫，要转世，须走过三途川，喝下孟婆汤，踏上往生路。我循天道修仙，天未责我，你在此寻衅，真以为自己是游奕灵官了？”莫藤冷冷地说。
“你少胡说，有谁修仙是踏着他人鲜血？”贺如雪恼恨地反驳。
“涂山竹修仙，一面聚灵，一面通过降妖以磨炼对抗天劫的能力，她是天狐，千年寿岁。而雪鹤，寿岁连人都不如，区区五十载便要寿终，人尚且不可能在五十年修炼成功，我等不另辟蹊径，就活该在轮回道中苦苦挣扎？不要把人间那套浅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莫藤厉声道。
这番话将贺如雪说得哑口无言，她回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万羽，放下弓箭，问他：“爹爹，你今年……”
“如果不是我从阿蛮手中得到赋魂阵，改为复生法阵，吸聚群妖灵核炼化，复生归来，雪鹤亡族也就在你们这一代。”莫藤补了这一句。
贺如雪没有回答，雪鹤那噬杀的戾气，传下去又如何呢？
“废话太久了，鹤羽，鼋龟甲在何方？快说！”莫藤有些不耐烦。
唐旧瑟缩在莫藤身畔，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久未曾开口的伽荼看着万羽，问：“蛟龙之灵，你是直接就把我送给这妖魔，是么？万大人，这就是你对我祖父的君子千金之诺？”
万羽犹豫着，没有立刻开口。
莫藤鬼魅般化作一道黑雾，窜到万羽跟前，贺如雪眼疾手快跟上去，然而被莫藤左手一掌击在右肩受伤的部位，她忍着痛跟上去，万羽被莫藤掐住了脖子，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抗。
“说！鼋龟甲在何处？”莫藤逼问道。
“爹爹！”贺如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全了我登仙之事，我便复活涂山竹与你在人间再叙天伦！你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不要最后时候，想不通！没有你，我还是能找到鼋龟甲，多费些时日而已！”莫藤威胁道。
贺如雪突然哭喊道：“爹爹，你是不是傻，娘亲的三魂七魄早就被打散了！你怎么会信他的鬼话！我亲眼看见娘亲没了，她不可能回来的！”
万羽看着贺如雪，凄然哽噎着，断断续续道：“是我太想她了……糊糊，要好好照顾……自己……做个可爱的……女孩子……”
说罢，一道冲天火光从万羽体内射向天空，莫藤追上去探手要去取火光之中的一枚翎羽。只见翎羽招引风雪雷电，在空中巡游一圈，直接钻入了贺如雪的身体。
万羽崩解成尘埃，贺如雪被翎羽附着的巨大力量击倒，风雪雷电环绕周身，双眼赤红，一身白衣仿佛从血海里浸过般，变成了鲜艳的红色。九条狐尾从她身后伸了出来，一双白色鹤翅也伸展了出来，然而依旧保持着人的身体。
“竟然再次妖变！”莫藤皱眉低语。
莫藤见状，连忙拉着唐旧化为一道黑烟逃走。
贺如雪朝着万羽曾经站过的地方，发出悲痛的哀嚎，仰天长啸。
站在一旁去追莫藤的伽荼听到她的咆哮，又担心地折返回来。
“爹爹，你不要丢下我！”
整个长安，都听到了这一声饱含凄楚的呼唤。
然而，万羽崩解之迅速，就在一阵清风吹过时，转眼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