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如雪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六扇门，虽然得到了师父的首肯，但要把香凝姑娘放出来，该走的流程还得走，第一步得把黄侍郎之子的案子给了结了！眼下迎客来酒楼的案子迫在眉睫，为香凝洗冤的事情姑且先放放。
天刚蒙蒙亮，李妄深睡在长条凳上，狮子猫趴在他胸口盘成一团，睡得正熟。
贺如雪看了看外头的日晷，离寅时差一刻钟多，看李妄深累了一宿，也不差这一刻钟，索性坐回了自己的案桌，一只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盯着李妄深。睡着的他，呼吸均匀，睫毛长如蝇腿，一只手握着扇子放在小腹上方，狮子猫正枕着他的拳头。她的视线不经意瞟到了李妄深案桌背后的书架，上面好几本书，竟然是自己家的，贺如雪心头微微异动，垂头丧气耷拉在桌上，叹了口气。
门外一双蝴蝶翩跹飞过，黎明的晨光撒在它们鲜艳的翅膀上，煞是好看。
“你回来了，怎么不叫我起来？”李妄深被一束晨光照到眼睛，晃了晃神醒过来，看见贺如雪趴在桌子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骨碌爬起来，把狮子猫抱在怀里。
出神了好久的贺如雪回过神，坐直了身子，说：“看你太累了，多休息一会儿，没事的。”
“那……我们现在去病囚院？”李妄深有些结巴地说，经过昨晚的事情，他面对贺如雪浑身的不自然，恨不得随时刨个坑把自己埋了，可转念一想，道：“我们对鹿寻用刑审问，那条蛟龙会知道吗？”
“不知道，赌一把！”贺如雪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笃定不会扑空。
李妄深一怔，这叫什么理由……
六扇门做事从来讲究有理有据，抓个妖怪，竟“赌一把”，这要是搁以前他早就开骂了。
“你不信么？”贺如雪明显看出了他的犹疑。
李妄深慌忙摇头，将怀里的小猫放到他自己的案桌上。
贺如雪整理了一下衣裙，边朝着门外走去，边对他说：“我不了解人，可是我了解妖，大多数的妖都是从天性，对生存、修炼有着本能的渴望，可是很多修出了人形的妖，也修出了心，就像一只小猫小狗养熟了，不离不弃粘着你，哪怕你丢到再远的地方，只要有一口气，都要跑回来找你。妖和小猫小狗，没什么两样。”
“半神，是不是还是妖？”李妄深忍不住问。
贺如雪回头，瞥了一眼他书架上的书，点点头。至少，她自己是这么看待的。上天没有给你神的身份，就算你拥有神所有的力量，依然不是神，不是神，不是人，不是鬼，还能是什么，只能是妖了。
“我看见书上说，天狐、蛟龙、雪鹤、鼋龟这四种灵兽天身就是半神之族，渡劫之后升格成神，我们去捕蛟龙这种未来的神，会否引来上天的震怒？”李妄深不解地问。
贺如雪听见他口中“天狐”两个字，别过脸去，回答：“不管是什么妖，若能成神，都是造化，成不了神，都是活该。”
“成神，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吗？”李妄深快步走前去，与贺如雪并肩，看着她的侧脸问。
贺如雪突然被这个问题问得心口犯堵，肩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什么。
“当大官，对你来说，重不重要？”贺如雪冷不丁反问。
李妄深笑笑，打开扇子，说：“当然不重要，欲壑难填，知足常乐。”
贺如雪忽然如释重负，笑嘻嘻地说：“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敢升官跑了，打断你的腿！”
“诶，贺司丞，你讲不讲道理，我升官跑了，你不得放鞭炮为我庆祝，还打断我的腿，你这人有没有人性？”李妄深被贺如雪给气乐了，哪有姑娘家这么说话的。
“哼！我乐意，你管我！”贺如雪就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罢了罢了，跟她斗嘴从来就没占多上风，李妄深也习惯了。两人骑马，一早赶往病囚院去。
寅时二刻，病囚院内的病囚还没到起床的时间，天光乍亮，病囚院内的狱卒和院仆正在洒扫院内空地和走廊，里面到处弥漫着一股子发霉和呕吐的臭味儿。
他俩刚到的时候，背着药筐的医师屈罗恰好也到了，早晨风大，将他的医师帽子给吹跑了，露出他光秃秃的脑袋，屈罗连跑带跳的去追帽子，贺如雪踩着墙脚翻了个跟斗，凌空帮他把帽子抓住，递回给他。
“你是医师吗？药筐里这么多药！”贺如雪好奇地问。
“在下太常寺太医院医师屈罗，负责西苑病囚的治疗，谢过姑娘！”屈罗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地作揖道谢。
贺如雪歪着头盯着屈罗上上下下打量，她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灵力，这种灵力又迥异于自己、蛟龙身上的力量，他身上所散发的力量平和而安宁，如同久旱之后的大地迎来甘霖一般，令人感到丰沛和希望。屈罗长得颇为清秀，算不上多好看，但面容看起来很亲和，卧蚕尤其显得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很大很明亮。
“屈医师，这位是缉妖司的贺如雪贺司丞。”李妄深上前两步，为两人介绍。
屈罗缓缓抬起头，神情有些紧张，抱拳作揖的手都忍不住在发抖。
“你害怕我？”贺如雪直白地问。
“不不不……没……没有……”屈罗说话都口吃起来了。
“你是救死扶伤的好医师，我师父肯定也很欣赏你的。”贺如雪将帽子递到他跟前，微笑着说。
屈罗赶紧把帽子接过来，又鞠了两下躬，然后匆忙将医师帽子带上，慌慌张张地把放在地上的药箱给拎起来。
“你来得正好，今天我们要给鹿寻上刑审问，他现在伤情如何？”李妄深问。
屈罗结结巴巴地说：“还……还行吧……恢……恢复了……一些……暂时……没有性命之虞……上刑的话，夹指、杖刑皆可……其他的恐怕会弄死。”
“这种小刑怎么能让人心疼，当然得笞刑啊！给我绑到后院去，不打掉一层皮不算完！”贺如雪卸下绑在腰间的一根丝带，朝着空中一甩，丝带变成了一根长着棘刺的金色蛇鳞鞭，鞭子上还滋滋冒着火光。
李妄深和屈罗看得目瞪口呆，这一鞭子下去，谁能吃得消？这是上刑还是直接夺命啊！
“这我救不回来啊……”屈罗委屈巴巴地说。
“放心啊！本司丞绝不滥杀无辜，一点点皮肉苦而已，不伤性命！去把他绑来！”贺如雪一手叉着腰，甩了下鞭子，火星子四溅。
李妄深倒抽一口凉气，不知贺如雪葫芦里卖得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