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信原路下山,摩托车在山路上风驰电掣,半小时就到了红板街。
出了红板街,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来时候的大路,一条是进山村的山路。既然有路,那就说明这个方向肯定有人家。
陆云信转进山路,突然听见“呜——”的一声,那是摩托车的轰鸣声。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让路,前方的摩托车已经风一般冲到面前,紧接着一个急刹车。
“哪个G日的,不长眼睛噶!”
拜子寿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迅速甩出步枪,那架势像是要把挡路的人直接突突了。可等看清是陆云信,他脸上的凶狠瞬间消失,马上改口,无比亲切地说道:“哟,是立哥嘛,你重(怎么)又下来(山)了?”
“我下来找人上山帮忙种药,认不得路。”
陆云信原本还想着和陌生人客气打招呼,万万没想到是拜子寿。今天他是来求人的,语气自然极为随和。
“噶是那台子烂事情!”拜子寿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刚刚才从菜籽坪回来,那些村民,重说(怎么说)都不愿去山上种药,我无法了!” 实际上,他根本没去解决什么问题,只是算准了陆云信会下山,特意在这儿演一出“热心肠”。
“真是太麻烦你了,要不然你带我克说哈(试试)?”
陆云信一听拜子寿已经在处理这事儿,好感度蹭蹭往上涨,脸上甚至露出了真诚的微笑。
拜子寿听后,马上原地熟练地调了个头,脖子一歪,头往左前方一扭,示意陆云信跟上。
陆云信一路跟在拜子寿身后吃灰,菜籽坪并不远,不到十分钟就看见一户人家。
陆云信突然猛地停车,他快速跑到路边的田地,蹲下察看地里的东西。他心中一惊,怎么回事,菜籽坪的田地里竟然也种着双洋,这肯定就是关诚和陈常平干的好事儿!
“罢(别)看了,山上那两个大老板不付工钱给村民,你们歪头山的药苗子都要被偷完了。”
拜子寿看着陆云信诧异的举动,开口解释道。原来关诚他们根本没把真实情况告诉陆云信,这分明是把他推下山来挡刀子!
陆云信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默默起身,骑上摩托车,一脚狠狠踩下油门冲到拜子寿面前。
他此刻愤怒到了极点,在人家的地盘还得罪人家,这是不想继续创业了。
菜籽坪村只有二十六户人家,却占着歪头山脚和红板街的地盘,所以住户分布得极为分散,差不多每隔一两百米才能看见一户人家,甚至有时候要隔着一个山头才能看见袅袅炊烟。
大多数房子是木头和竹子混搭建成,少数是木头和泥土结构,都是上下两层,第一层用来养牲畜,第二层供人居住。
陆云信停好车,下去打招呼。只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坐在门口,正用竹片专心编织一张大扁。
拜子寿见状,连忙几步跑到陆云信面前,用当地语言简单地介绍道:“这位是歪头山新来的大老板,严立严老板。”
老人家一听是歪头山的老板,原本平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直接站起身,双手高高举起还没完工的扁,朝着陆云信狠狠打去。
陆云信根本没有任何解释的机会,也实在不想和一个老人多费口舌解释,他只能迅速护住头部,躲在拜子寿身后,两人连连往后退。
老人家愤怒得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地用当地语言辱骂着陆云信。
拜子寿还想翻译,却被陆云信叫住:“子寿大哥,这老人家情绪太激动了。你想办法召集他们全村在家、有劳动力的人,今天我一定要请到人去种药。”
拜子寿一脸惊讶,犹豫着说道:“立哥你是认不得(不知道),上次水米哥和窑头哥,差点被他们一个村子的人打死在山里,全部叫来怕是不太妥当。”
陆云信态度异常坚定,既然拜子寿不帮忙,那就自己挨家挨户地去请,求也好请也罢,总之绝不能让药苗烂在山里。
他骑上摩托车,沿着小路前行。但有大部分人家不在路边,又是上山又是下山的,全都得靠徒步。
陆云信在路上遇到几个小孩放牛,他赶忙从背包里拿出糖果,满脸笑意地对小朋友们说,要是能把大人都叫过来集合,会有更多糖果奖励。
陆云信在路边焦急地等了四个小时,就在他满心失望,准备放弃的时候,几个小孩欢快地跑了过来索要糖果,他们身后是手持锄头、镰刀和棍棒,满脸怒容的大人们。
陆云信当下心里“咯噔”一声,就想拔腿跑,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但一想到山里那些无处堆放、亟待栽种的药苗,没人种的话同样完蛋,横竖都是死,拼了!
拜子寿还在一旁等着陆云信向他求助,可陆云信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既然如此,那就等着看一场好戏吧。
陆云信强装镇定,第一时间给小朋友发糖果,随后让他们回到父母身边。这时他才发现,怎么看不见年轻力壮的青年呢?人群里女性居多,男性普遍年龄较大,大多在四十岁以上。
村民们都扯着嗓子怒吼着,让陆云信还钱。
“我知道,我知道歪头山欠大家工钱,但是请你们安静一下,能听我说一句话吗?今天我来就是给你们结清工钱的,拜托大家安静一下。”
陆云信大步往后退,他双手合十,摆出无比虔诚的姿态,顶着巨大的压力,脸上挤出微笑,用当地语言大声说着,随后从背包里拿出纸和笔。
村民们一听说要发工资,立马停在原地,纷纷放下手中的家伙事儿,不再追赶陆云信,眼巴巴地等待结算工钱。
拜子寿原本还想着是时候出手了,没想到他竟然会说本地语言,能够无障碍沟通,仅用言语就暂时化解了危机。
不仅如此,陆云信还会写当地的文字,他要把每个去过山里干活儿的人,干了几天,还差多少工钱没有给,全部详细地记下来。
拜子寿看着这一幕,眼前一亮,他切实地感受到了陆云信为来到八闸地所做的精心准备,这与关诚他们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