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的仙魔大战,无论是仙界还是魔界,皆是损失惨重。
仙界世家凋零,新生一辈的力量还来不及成长,就被匆匆的赶上了战场,鲜血,刀光,无止境的征战,令人疲倦有无可奈何。
恶性的循环会有不堪重负的一天。
仙历一百七十三年,魔族败退,魔界退守至百鬼山和通天阁的交界之处。
在仙界海来不急感受胜利的喜悦,魔界猝不及防的关闭了大门,筑起了边界,至此,仙魔两界互不干扰。
皆大欢喜的结局。
但——
魔族在退守之际,还带走了一批仙族的人质,仙门百家年轻的弟子一辈,在所有门外的人正纵情的享受胜利的喜悦的时候。
他们正在暗无天日的牢营里,承受着魔族的怒火,鞭打,怒斥,毫无人性的虐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是比战争还难熬的境地。
他们是战争胜利的见证者,也是战争胜利的承受者。
红豆就是在这样的境地下出生的。
南域地界,大大小小的宗门,不计其数,她的母亲是千千万万个叫不出名字宗门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弟子。
少年意气,怀着满腔热血,一脚踏入了不归路。
在一个个暗无天日的夜晚里,她每次都要睁着眼睛,一次一次的将呜咽声和着血沫吞入肚子里,荒草一般的头发披散在肩上,遮住漆黑如墨的眸子。
每一个夜晚,都是她不想回忆的地狱。
但身处地狱,有时偶尔窥见天边的一丝星光,架在脖颈上的匕首又会忍不住的放下了。
再等等,再等等,也许明天会好呢,也许……
无数个也许成了她在地狱里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在这里,她被迫丢掉了羞耻心,被迫丢掉了自尊心,有时还会想,要是自己没有选择上战场,那在这里的人会不会就不会是自己。
会是另外一个叫不出名字女子,怀着这样的恶意,她一遍遍的假想着,心里的不平衡越来越大,她整个人就站在了摇摇欲坠的的钢丝上。
向下,是无底深渊,向上,是看不到希望的明天。
红豆的出生成为压到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小的婴孩,眼睛都没有睁开,裹在一团血淋淋的破布里,对着这个恶心的世界,毫无知觉的挥舞着双手。
最纯粹的善意诞生在了最邪恶的地方。
一双手颤颤巍巍的放在了小小婴孩的脖子上,带着乌黑的血渍,指缝间还带着几根杂草,乌黑的双手,像是老树根一样僵硬老化的皮肤。
就这样,慢慢地,颤抖的抚上了婴孩的皮肤,手下陌生的触感让那双准备行凶的手微微一颤,娇嫩的,带着温软的热意。
大概是自己的手太过粗糙了,底下的小生命有些不舒服的动了动,嘴里发出像是小动物一样哼哼唧唧的呜咽声。
红豆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差掉死在了自己亲生母亲的手里。
贯穿红豆整个童年,充满了灰色的记忆,有时是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伴随着棍棒的哭喊声,无止境的,生活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把她整个人都吞噬了下去。
………………
唔,魔蛊带来的最后一波阵痛正随着时间的走动慢慢地消失,红豆擦了擦嘴巴,她还要起身把地上的血迹打扫干净,在霍照蔺回来之前。
“红豆,你在里面吗。”
红豆手里的动作慢慢地加快,隔着一扇门,霍照蔺的嗓子格外的大。
谢姝宁和万俟隅默不作声的站在他身后。
紧闭的大门,还有空气里奇怪的气味,带着轻微的血腥气,直直的往鼻子里钻。
霍照蔺敲门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他像是有些着急,手下的动作都带上了几分催促。
兀的,霍照蔺的手定格在半空里。
他有些呆愣的低下头,懵懵的,傻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把手放了下来。
讪笑着“红豆,你出来了,刚刚是在休息吗,敲了这么久的门。”
红豆像是没有看到他的窘迫,微笑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告诉他自己刚刚是在换衣服,又从怀里拿出手帕,抬起手,细细的把他额头上密密的汗擦掉。
谢姝宁在一旁没有说话,平心而论,她有点理解为什么霍照蔺死活都要退婚了。
要说阿姐要是整个男儿的白月光,可望而不可及。
那这位红豆姑娘就是心里头的朱砂痣。
一张小脸白生生的,眉眼像是狐狸一样细长,偏偏又不含一丝媚气,无论何时,看过来都是干干净净的,眼里像是含着一成朦朦胧胧的水雾,像是晨间最清透的那抹水雾,看得人心尖一颤。
一身粉色衣裳,像是三月里初绽嫩芽山茶花一样清透动人,纤细的腰肢,一周一动间,像是还能够闻到若有若无的花香。
干净,真的是太干净了。
别说霍照蔺,就是谢姝宁现在也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有误。
魔蛊那么恶心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和这眼前干净的姑娘对上号,像是产生一点点的联想,对这姑娘来说都是一种不公平。
霍照蔺的脸涨得通红,对着谢姝宁还有万俟隅,和红豆这么亲密,他有些局促的捏住红豆的手,把红豆往自己背后带了带。
红豆像是才看到谢姝宁和万俟隅一样,她愣了愣,冲着她们扬起一个软糯无害的笑容,露出白白的牙齿,格外的乖巧。
万俟隅面色毫无波动,他并没有因为红豆的外在而放下应有的警惕,在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前,没有一个猎人会露出自己的獠牙。
倒是谢姝宁好脾气的挥了挥手,往前走了几步,真诚的开口:“这位姑娘,你长得真好看。”
猝不及防的夸奖让在场的人猛地一愣。
红豆的笑容微微停滞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适当的羞涩浮现在脸上,身子不自在的向着霍照蔺的身后躲去。
万俟隅脸上的不开心明明晃晃,幽怨的看了一眼谢姝宁。
为什么要夸她,哪里好看了。
挑剔的看了一眼红豆,脸小的像猫一样,装柔弱装的还挺像。
好巧不巧,谢姝宁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万俟姑娘,你说我说的对吗。”
眉眼弯弯,带着三月里的春花烂漫,万俟隅的心又不合时宜的跳动起来。
“错了。”
谢姝宁:“唉?”
万俟隅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的移开眼睛“你比她好看。”趁着谢姝宁还没反应过来,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我也比她好看。”
冷冷淡淡的表情,但语气却像是一只骄傲的开屏的小孔雀,抖着自己的羽毛,傲娇的展现着自己的美丽。
可偏偏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耳朵尖又红的不成样子。
谢姝宁只觉得看着这样的万俟隅,她的一颗少女心都快被萌化了。
女主大人,怎么会这么可爱,每天都在挑战着她的认知。
只有更可爱,没有最可爱。
谢姝宁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语气生硬的转移着话题。
“啊,霍公子,第一次见面,不介绍一下的吗。”
谢姝宁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藏在霍照蔺身后的少女,这样的目光,简直是有些失礼了。
她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兴趣,甚至不等霍照蔺开口,她又接着开口说道:“红豆姑娘,方便告知我们你在霍照蔺匕首上放到那些小东西是哪里来的吗。”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头落在了平静的水面上,带起一阵阵涟漪。
盘旋不止,探索着水底下的黑暗,一点点的扯出深埋在最深处的真相。
不止霍照蔺一愣,就连万俟隅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白,一点迂回都没有,单刀直入,打的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红豆像是不理解为什么她会问这个问题,她又狐疑又害怕,缩着身子,勾着脑袋,像是格外害怕谢姝宁。
霍照蔺有些不忍心“够了吧,谢小姐,红豆只是一个没有什么修为的人,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的判断出了问题,你是如何确定一定是红豆放的那些东西。”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大,其实越来越足。
霍照蔺像是有底气一般,疯狂输出“再说,红豆能打开我的储物囊又如何,那些刀具她是万万不敢碰的。”红豆颤颤巍巍的身子紧紧地靠着他,像是害怕的紧了,手下也毫不放松的抓着他的衣服,霍照蔺越发觉得红豆无辜了。
“她如此柔弱,再说,她也没有理由那么做。”
霍照蔺信誓旦旦,一脸笃定。
先前心里涌起的那一抹怪异感,在见到红豆的那一刻彻底的消失了。
“是呀,没有理由,我也想问问这位柔弱的红豆小姐,霍照蔺这么相信你,是什么原因让你在他身上下蛊。”
霍照蔺脸色一白,对上谢姝宁怜悯的眼神,她的红唇一开一合,轻飘飘的吐出一句。
“霍公子,你知道吗,你活不长了,或者说,你又要死一次了。”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一样,霍照蔺突然脸色一变,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胸口,自己的心脏被人捏在手里,还在散发着热气,他甚至能够看见上面清晰地血管脉络,往下滴着鲜红的鲜血。
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正捧着它,这画面看着格外的突兀,那双手,在他看来,只适合绣花,娇贵的养着,连利器都不应该去触碰。
“红……豆……为什么。”
霍照蔺有些艰难的开口,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愿意相信,红豆会毫不留情的杀了自己。
他喜欢她,他想要照顾她,她也答应了。
那这是为什么……
“咻”
红豆迅速地抽手,血液翻滚,带起一阵腥气。
她睁着小鹿一样迷蒙的双眼,眨了眨眼,嘴角微微勾起,天真到让人怀疑刚刚毫不留情掏出霍照蔺心脏的人另有其人。
她看着倒下去的霍照蔺,用手提了提裙摆,避免被霍照蔺压倒,丝毫不在意裙子上血淋淋的手印。
掏出来的心脏被她捏在手里,狠狠地一用力,心脏像是炮竹一样炸开,四分五裂。
里面密密麻麻的爬出来几只小虫子,红豆目光慈祥的看着它们,像是看自己最喜爱的孩子。
万俟隅护着谢姝宁往后退,丢出一簇火焰,空气里瞬间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像是几十年的尸体,遇到火焰后,散发出的腐臭味。
火焰阻隔了虫子通向他们的道路,红豆砸吧着眼睛,无辜的看着他们。
她蹲了下来,像是一只流浪狗一样,蹲在了霍照蔺的旁边,她拿出手帕,上面沾满了乌黑的血迹,她伸出白嫩的小手,一点一点的为霍照蔺拭去他嘴边的血迹。
动作温柔,带着虚假的温情。
“你知道吗,其实在缥缈山的时候,你就该死了。”
上是红豆第一次遇见霍照蔺的地方,那是她刚刚从红颜廊出来,解决了一个不小的麻烦,魔蛊对她的反噬极大,她迫切的需要补给。
好巧不巧,那时独自一人上山的霍照蔺就这样闯入了她的视线里面。
一人一剑,金丹修为,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绝佳的机会。
“照蔺,你知道吗,我看到你在虫潮里苦苦挣扎的时候,你知道吗,你确实是为我带来了愉悦感的。”红豆轻轻地把他耳边的碎发拨开,随手把手里的帕子丢在一边,她跪了下来,像是最恩爱的夫妻那样,带着无限的柔情蜜意,贴在霍照蔺的耳边低语着“照蔺,我可太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