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岫手中象牙扇敲了敲桌沿,很快有京兆府的侍卫进来将周致和拖拽下去,将人拽入旁边厢房内。
“阿岫,你打算做什么?”
笠阳亦在书房之内,她能看得出来江云岫脸上正阴森森的一片,周身寒意四起,瞧着可怖得很。
“他办事不利,自然要吃些苦头,这是京兆府的惯例。”
江云岫神态自若告诉她。
“可他是晋中刺史...”
“啊——”
笠阳话刚说完,便听到旁边房内传来的惊恐惨叫声。
卫临烧了铁烙,给周致和足底行了烙刑,笠阳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皮肉焦烧味。
“公主可是不适?”
见她用丝帕紧紧掩住口鼻,江云岫漫不经心问她。
“我,我先回屋...”
笠阳从小在后宫长大,虽说见过不少受刑的场面,可这般残忍瘆人的还是头一回见,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银蝶赶忙将她扶回屋子。
“公主,您就不该跟着江兆尹大人来这儿...”
银蝶边小心翼翼拍她后背,边于心不忍道。
“他既然同父皇开口,这么好的机会本宫为何不来?”
“起先本宫不知道他让我跟着来晋中的目的是什么,这半个月陪在他身边,本宫倒是渐渐看透彻了。”
笠阳身上虽难受得很,目色却是沉着。
江云岫做事也并不瞒她,这其中的圈圈绕绕笠阳早已瞧真切。
“那,公主打算如何做?”
银蝶别的可以不顾,却是不能不顾笠阳安危。
来时敬妃交待得极为清楚,不能让笠阳少一根汗毛。
“原先还能装傻,今日闹出这出事,却是由不得本宫装傻了。”
笠阳接过银蝶递过来的茶水,漱了漱口后吩咐道:“去取件御寒的斗篷过来,随本宫出去一趟。”
“是。”
银蝶赶忙放下茶盏,到内室去给她取了件软毛镶领木槿花缎面斗篷过来,仔细给笠阳穿戴上,外面天凉,千万别冷到才好。
彼时的沈乐窈已同袁霆琛赶了两日的路,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在离开漯河后陡然变阴沉起来,还淅淅沥沥落起小雨。
秋雨夹杂着寒风,人待在车辇外面只觉冷津津的,若非是陪着自个,袁霆琛赶路的脚程应当会快许多。
沈乐窈让楹月打起车帘,对着策马在车辕旁的袁霆琛道:“少將軍先进来躲躲雨罢?”
碍着男女有别,这两日袁霆琛未进过沈乐窈轿辇,都是在外面守着。
袁霆琛盯了她一瞬,将手中缰绳扔给随行的侍卫,纵身跃到车辕上,跨步入轿内,举止潇洒从容,很有少年將軍的风范。
她轿辇内确实暖和,袁霆琛坐下片刻便觉身子变暖和许多。
“来尝尝。”
沈乐窈给他盛了碗热汤,是她用黄米熬的,里面加了些肉脯。
尝到她手艺,袁霆琛有几分诧异,想不到她一个后宅女子不仅胆大,还擅长烹饪。
“你来晋中,不单单是为收回沈家铺子租金那么简单吧?”
喝完后,袁霆琛放下手中汤匙,终于开口问她。
从在漯河境内见到她那一刻起,袁霆琛便猜到她此行目的,但没寻到合适的机会问。
沈乐窈看向楹月一眼,楹月稍稍点头,走出轿辇。
袁霆琛稍稍抬眸,看着她这副容色堆满警惕的样,皎皎眸色隐约透露着丝迫切。
好像想知道什么,又好似带着丝抗拒。
就连袁霆琛自个,都道不明其中的复杂。
“你知道江云岫也在晋中?”
不知为何,袁霆琛好似从她眼中看到了警告。
“你果然是为他而来。”
知道答案的袁霆琛,装成极为漫不经心的样,心底却止不住生出股说不清的涩。
“若我说不是,少將軍定然不会信,我也不想瞒少將軍。”
前世的沈乐窈将袁霆琛当朋友,今世亦是如此。
今世她们刚重逢没多久,俩人还未深交,有些事沈乐窈便也不能明明白白全告诉他。
“你与他,到何种地步了?”
他眼睫很长,衬得他眸色极为深邃,就这么盯着自己看连沈乐窈都忍不住生出几分恍惚,弄不清他问这句话的目的。
“私相授受,他帮过我许多,我欠了他许多恩情。”
沈乐窈并不避讳,也不惧怕将她与江云岫的关系告知他。
他眼神微微停滞,追着问:“所以你才要退掉与李景淮的亲事?”
“我与李景淮本就没什么感情,退掉与他的亲事是在遇见江兆尹便做下的决定,至于其中缘由,恕小女尚不能告知少將軍。”
沈乐窈这番话说得真诚,他们俩人不过见了几面,能交心到这份上袁霆琛本该知足,可他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她说的话好似将他心里某一块地方挖走了似的,让他无法如起初那般静下心。
“这么说,江云岫待你不错?”
不然在他面前,也不会对江云岫还用尊称了。
“这些都是小女的私事,少將軍这么问,便是僭越了。”
与江云岫的事,沈乐窈只能点到即止,她不必跟袁霆琛解释太多。
前世在南燕袁霆琛对自己照拂颇多,沈乐窈心里很是感激,却也不是一股脑用在对他唯命是从上的。
“那我不问便是。”
他似山峦的眉峰间带着笑,眸光里却带着丝难以揣摩的意味。
难道征战沙场之人,心思都这般重么?
重活一次,也算是重新认识袁霆琛。起先在九华山,沈乐窈觉得他还同前世一般桀骜不驯却正义凌然,可这会儿再看,却多了丝她看不懂的隐晦。
轿辇内陡然弥漫着一丝尴尬意味,萦绕在俩人之间。
袁霆琛看出她不自然,起身道:“雨停了,我去外面。”
待那身玄色锦袍从眼前消失,沈乐窈紧绷的神情才逐渐舒展开。
“小姐,外面还下着雨呢,少將軍怎么出去了?”
楹月觉得奇怪。
“赶紧熬上些姜汤路上多喝御御寒罢,这天儿是愈发冷了。”
沈乐窈却恍若听不见似的嘱咐她。
“好。”
楹月不曾多想,应声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