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阳光下飘扬的旗幡,他们就象一群雕像,又象是一堵墙。
正前方响起滚雷一般的马蹄声和呼喝声。
郎好悚然望去,只见远方约有三四十骑迎头狂奔而来。在他们身后,一堵钢墙般的大军阵列,旌旗招展,刀枪如雪,如山如岳。
他们隔着数百步远的距离,不徐不疾地压在身后。
又来了!
难道是用侧翼围定,再正面猎杀么?
郎好心中惊极惧极。
突然他想到了娘,想到了姐姐,还有牛小毛和梁花羊。
我郎不坏真的要这样死了吗?
他的心一瞬间就象沉入了腊月天的黄河冰水里。
“姑娘,站着别动,一动都不要动!”少年声音冷厉,不象是在说话,而是在命令。
这命令没有人会违背。
不但不会,而且不敢。
因为一动,就可能会有泼天的箭雨。
因为一动,局势就可能立即失控。
最关键的是,少年的语声中既有命令,却更有一种无法度测的坚定信心。
这信心给郎好和郑小桃带来了希望。
没人知道他这种信心从何而来。
可这种信心却不容怀疑。
因为这句话虽然听起来是命令,可对郎好和郑小桃来说,却象沉在腊月黄河的冰水里时,突然抓到的一块木板。
哪怕是一块木板,都可能是救命的机会。
谁会放弃救命的机会?
所以郎好和郑小桃,一动也不敢动。
话音方落,少年突地跃身而起,陡然立在小白龙马背上,翻手摘下身上的包裹。
郎好只觉眼前一花。
少年却已弓步站在小白龙身上。
他手持一柄碧莹莹的大弓,引满弓弦,搭好了一支长箭,凝视着那奔驰而来的马队。
小白龙与少年已经浑然一体,连它身上的鬃毛似乎也纹丝不动。
它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阳光下闪着金属一般的光泽。就象是钢铁浇铸一般。
可一人一马虽然静止,却充满力量。
就象拉满到极限的弓弦。
更象正在酝酿着的一座火山。
郎好心里似乎安静了一些,可他悲哀地发现,原来连这匹马儿竟都是如此骄傲。
而更可悲的是,它真的有骄傲的资本。
他们好象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天崩地裂,也目无余子,岿然不动。
郎好突然很沮丧,也很伤心。
因为他发现作为一匹马,除了跑得比较快,他其实没有什么比得上小白龙的。
他原以为小白龙是个憨憨的白痴,现在却发现自己才是个十足的傻瓜。
原来一匹真正的好马,不见得是跑得最快的。
就象一个真正的好人,不见得就是长得最漂亮的。
自己虽然不是一匹马,而是一个人。
可少年却象是个神。
郎好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酸楚。
他好象突然明白,名震三镇的通街虎,其实什么也不是。
因为这少年如果是个人的话,那么我郎好,又算是什么?
他想了又想,也给不出答案。
小白龙骂得是对的。
因为郎好这一天所丢的,绝不止是天下的马脸那么简单。
还有他一直倚仗的信心和骄傲。
是的,信心和骄傲,在今天,在现在,郎好都失去了。
大军如钢墙并进。
数十骑如狂潮突击。
少年挺拔如松。
远山如黛,长沙滚滚,马鸣萧萧,刀枪如雪。
少年冷目如电,岿然不动。长弓所指,仿佛这一切只不过是引弦待射的一只雀儿罢了。
郎好和郑小桃的眼神都已凝固。
少年如何取出大弓,又怎样搭上长箭,他们居然一点也没有看到。
以至于他们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眨了一下眼。
而就在眨眼的时候,少年取出了大弓,搭好了长箭。
可真的眨眼了么?
郎好和郑小桃也在心里不禁疑惑。
郑小桃突然有点想哭,口中吟呻道:“郎好,你这笨马……。”
可才骂了一句就已经语声微弱,细不可闻。而且只骂了笨马,后续的死马,赖马,癫马,瘟马,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郎好汗出如浆,全神贯注。
此时他眼中只有天神般的少年。
这少年此时已经不再是少年。而是信心,是勇气,甚至就是郎好自己。
不要说郑小桃才骂了一句笨马,就算她俯在自己耳朵上把“笨马,死马,赖马,癫马,瘟马”,天底下各式各样的马骂个尽遍,他也听不到,也顾不得计较了。
那数十骑风驰电掣,瞬间便冲到距离郎好等五百步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