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宗正晟手中的河灯随着心跳声跌落河中。
河面泛起涟漪,一盏荷花灯摇摇晃晃着,被水波推向远方。
宗正晟不知她怎么了,还没来及有别的反应,就听她又道:“就一下……”
就只是拥抱一下。
白荼反反复复向自己说着,才终于有勇气抬起手。
她于是听见宗正晟仍是淡淡地应:“……嗯。”
河灯将水面映得波光粼粼,他的声音似乎也与水面一同轻微起伏。
宗正晟想,这次好像与之前在地牢那次不一样。
那一次,她眼里都是他,他的故事、他的情绪、他的身影。
这一次,她抱着自己,声音里却是属于她的情绪。
宗正晟在这一瞬试图去理解她的心思,却被她轻轻柔一句话打断:“……别动,也别转身。”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
可是她还是会害怕啊。
她的骨子里一直都是人,在云烟山庄更是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做人,如果有一天只能做兔子了,她真的能够接受吗?
“……你?”宗正晟愣了愣,突然听出了不对劲。
夏日的衣料就算叠了几层,也始终轻薄。
夜里的风是凉到有些刺骨的,可他的后背却在此刻有些湿润又温热。
一切的一切,联系上她软糯嗫嚅的语音,宗正晟心跳一漏。
她哭了?
白荼却不说话了,只是将脑袋埋得更深,到最后,无声的眼泪变成了有声的抽噎:“呜……”
白荼试图将哽咽吞咽入腹,可积攒的情绪又在下一瞬推着声音涌出喉咙。
最后让她泣不成声,让她慌乱失措。
宗正晟终究还是没有如她所说待在原地,他转了个身,看着哭成了泪人的白荼,从未有过的心慌:“白荼……”
她生气他也心慌,因为他不懂怎么哄,可是他至少知道她鲜少真得生气,多数时候一眨眼就不放在心上了。
但她像如今这样脸颊都湿润,泪珠却还在持续滚落,宗正晟却从未见过。
他绞尽脑汁,最后觉得或许还是他之前说错了哪句话,只得懊恼道:“抱歉,是不是我哪里让你伤心了?”
白荼却只是沉默着摇头。
她的难过不能说无关于他,可他又有什么错呢?
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曾真得怪他,只是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没出息地喜欢他,却又不敢告诉他;没出息地想要留在他身边,却又难过如果完全变成了兔子,就永远不会有另一种可能了。
“其实……”
一直以来,也并不是他一定需要她,而是她选择赖在他身边……
白荼开了个口,话却又没有说下去,就只剩下沉默地埋在了他怀中。
只有借这个情绪崩溃的机会,她才敢拥抱他,悄悄释放一点点爱恋的心绪。
宗正晟目光忧心忡忡,张了张口,不想提言生,却又只能联想到他:“是不是他跟你说什么了?”
白荼纵然总是气鼓鼓,也从没有像如今这么难过。
但最终她也只是选择了缄默,什么也没能够出口。
宗正晟只能跟着沉默,将手轻轻搂在她的肩膀上,在这短暂亲昵的瞬间,让自己心安理得地靠近她。
“……我有点困了。”直到夜风中,街灯也零落,四下除了星月,无人出没,白荼才轻轻开口。
姻缘节早已散了,些许河灯远远飘在水面上,却多数已经燃尽了灯油,光芒暗淡。
至于共放河灯的男男女女,多数都以散去,只剩下他们二人仍在风中沉默。
宗正晟转了个身,放低身姿,对她道:“上来。”
这好像是一种独有的默契,谁也不曾明说,可就是彼此知悉对方的意思。
白荼小心翼翼避开他的发丝,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而后俯身贴上去。
一时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日山林中的心动一刹。
“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要回去了啊?”白荼也不记得自己在避暑山庄待了几日,只是结合之前庄子里的人的态度,隐约感觉这应该是最近几年他在庄子上待得最久的一年。
是因为她吗?
宗正晟步伐稳健地走在村间小路上,素来笔挺的脊背微微弯着,好托起身后的人儿。
他轻轻应一声,好像感受到了她的不舍,于是道:“天还热着,还可以多待些日子。”
最主要的是,虽说图纸已经送回宫中了,可建成凉殿仍需些时日。
他已经同先生说过了,不需要大改结构,尽量快些建成,但仍是免不了费些时日。
白荼算了算日子,有些忧心:“你这样,不会引人非议吗?”
“我只是避暑,又不是不理朝政,为何会引人非议?”宗正晟顿了一瞬,而后轻哼一声。
非议吗?非议何时停过呢?
即便没有她,他们也会找到新的攻击点。
朝廷中故意散播之人他已然清扫了一部分,可是却堵不住民间悠悠众口。
许多话说的多了,早就被人当成了真,想要扭转他人的看法,何其困难。
“……你说的也对。”白荼点点头,却还是抿着唇道,“那就再等七日,之后就回去,好不好?”
她知道他说得话半真半假,多半是为了让她放心。
只是在离开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宗正晟点了点头,之后就不见背后的人有声音了。
“咚……”
再接着,肩膀一沉,她靠在了他的左肩上,似乎是睡着了。
宗正晟心软了些许,又在寂静中忍不住想,她究竟许的是什么愿望呢?
直到回到木屋后,宗正晟仍在想这件事。
他甚至有一瞬间想,要不要去河边将二人放出的那盏河灯找来看看呢?
“唔……”白荼被放到榻上后,还迷迷糊糊得抓着他的衣料。
宗正晟不得不在她身旁坐下,心想,还是算了。
虽说很想知道她的愿望中有没有自己,但他更怕她的愿望真得与他无关。
不如永远不知道答案,永远可以抱有一些期待。
然而,许多事情总是会在你害怕它的时候到来。
就比如,宗正晟在梦中回忆起白荼写字的过程,居然在脑海中拼出了她的愿望。
“国泰民安。”
直到清醒后,宗正晟仍旧愣神。
这究竟算不算是与他有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