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行宫,兔兔这一路上脑中已经有了诸多景象。
说不准,是碧波万里的水上宫殿,夕阳照水,水面成了巨大的水镜。
说不准真如古文所言:‘长桥卧波,未云何龙?複道行空,不霁何虹?’
然而等真得到了地方,白荼却发现,自己所有的想象都被打破。
云城。
宗正晟看着兔兔撩开车帘一角,透过窗棂往外看,结果没看多久就悻悻收回了脑袋。
怎么好像,有点……简单?荒凉?
“这里是一座边境小城,再往西便是茫茫荒野,常年温凉,各方面都并不发达。”
兔兔懵懵懂懂地点头,这是回到了原始社会?
总、总不至于让人钻木取火吧?
而事实上,这里的环境还是很不错的,宗正晟一行人的落脚点,是一处庄子。
庄子是专为皇帝避暑而建,但云城四面环山,当地人几乎与外界隔绝,因而只知是贵人所建,并不知贵人身份。
宗正晟也有心隐瞒身份,让随行侍卫都换作便装。
兔兔后知后觉,这竟是一处世外桃源。
“在这里,你可以大大方方以人形示众。”宗正晟从一旁的匣子中拿出盛放了药丸的瓷瓶,眼底有几分期待。
说起来,他有段日子不曾见过她的人身了。
从前只觉得忐忑,心中希望她总是兔子,这样自己就能够相处的更加自如。
可自从冬猎过后,他愈来愈希望看见她的眉眼与笑容,想碰触她的指尖与发梢。
兔兔闻言也连忙抬眼,这可以算得上惊喜了!
“嗷呜!”兔兔二话不说就往高处蹦,想要去够宗正晟手中的瓷瓶。
宗正晟于是倒出一颗递给她,笑道:“慢点。”
小兔子三两下就啃没了一小颗药丸,显然是将暴君所言当成了耳边风。
宗正晟本想斥责一二,结果话未开口,马车内的空间就突然让人觉得逼仄起来。
轻薄的料子刚好适合夏天,白荼的裙摆小半搭在地上,与他的衣摆堆叠在一起。
白荼身形懒懒地靠在一旁,倏然想起什么,眸光一转问到:“那,我要以什么身份待在你身边呢?”
宗正晟闻言被打断思绪,这才思及这个问题。
“侍女?”
白荼想了想,摇了摇头,自己否决。
她才不能活得这么憋屈!
“妻妾?”
白荼想了想,也觉得不像,她这跳脱的性子,怎么看都像是未出阁的姑娘。
也不对,苍月国未出阁的姑娘也比她更矜持呢。
“……女儿似乎也不合适?”
白荼叹口气,她虽然偶尔觉得宗正晟管她就像是管女儿一样,可他们这看起来……也没有这个年龄差吧?
宗正晟就这么静静看她目光一亮微微抬眸,不多时又歪着头鼓起双颊不满,时而欢欣,时而幽怨,表情变换如此丰富,到最后竟然只是在自说自话。
他心中也在想,却觉得自己似是不必插嘴。
就这么看着她如此生动鲜活,已然足够填充他心房的空缺。
他正想着,若要扮夫妻,往后二人应当如何相处,白荼却忽然顿悟般开口:“我想到了!你我一看就很适合做兄妹啊!”
一个沉稳冷然,一个灵动活泼,这不是妹控哥哥和团宠妹妹的标配吗?
被拉回现实的宗正晟:“……”
不知为何,他其实心动的不是兄妹。
可看她很是满意的模样,宗正晟便不知应当说什么了。
“公子,我们到了。”车轮渐渐晃悠着停下,车夫恭敬道。
庄子入口已经堆了几十个人,都是听说九公子来了自发前往迎接的。
这算是云城少有的人群聚集,人声热闹的时候了。
宗正晟先一步利落下了马车,向熙攘的人群点头示意。
紧接着,众人便看见素来独来独往的九公子,这次竟是站在一旁,伸出手,做出搀扶的模样。
车夫晕晕乎乎,这车内何时有两个人的?
围观的人群则是生出些躁动。
“九公子素来独来独往,这次竟不是只身前来吗?”
“说起来,九公子青年才俊,应当早早就说好婚事了吧?说不准是……”
“哎哟,那我们庄子上的姑娘恐怕要梦碎了!”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一只白嫩纤细的手伸了出来,紧接着露出半截皓腕。
人群顿时哗然,正以为是位端庄贤淑的姑娘时,却听见一声惊呼,紧接着马车内几乎是‘跌’出了一位女子。
白荼许久未变人形,竟是又忘了留意脚下的裙摆。
“哎呀!”
她慌乱中抓住了宗正晟的手,尾指与无名指穿入他的指缝,其余几根攀住他的手掌。
——以一个既不是十指相扣的亲密,又不是轻轻附上的得体,却纠缠得异常混乱的方式,握住了他的手。
而白荼的半边身子,更是几乎全靠宗正晟的臂膀支撑着,才没有一头栽下去。
宗正晟只能庆幸自己眼疾手快,随后重复提醒道:“……慢点。”
方才若是他接她的动作慢上半分,她就要俯冲向地面了。
如今想起,仍让人提起一口气,紧张异常。
白荼将头埋在他的臂弯处,发出一个委屈又羞恼的鼻音:“嘤。”
没脸见人了!
这可是严格意义上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正式亮相!
怎么,怎么就以一种……啊啊啊!
“九公子带来的这位佳人,倒是,倒是……”
“哈哈哈,好一个活泼的妙人儿!倒是没想到九公子看上的会是这样的!”
白荼耳朵机敏,几乎轻易就捕捉到那些议论声。
折让她即便是下车后将自己的裙摆已经整治的服服帖帖,也依旧忍不住只想躲在宗正晟身后。
呜呜呜,狗暴君也没有告诉她,这里会有这么多人围观啊!
她要是知道,那肯定就会,谨慎谨慎再谨慎的啊!
宗正晟听着这些人误会了白荼的身份,以他的性子本该第一时间解释,今日却不知为何,心神有几分雀跃,迟迟才开口道一句:“……家妹害羞,这段日子,还望诸位多多照顾。”
帝王终究是帝王,即便不端着架子,也依旧身姿颀长笔挺,宽肩窄腰,气质不凡。
但他以往冷硬的声音却松散随意了许多,让他少了几分生人勿进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