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有抓周的习俗,皇宫内自然也有。
不仅有,还给的东西更多。
结果,不知谁使了坏心,将皇后与人暗通曲款的信笺放入其中了。
“娘娘……”大宫女的手心几乎要被皇后掐破,吃疼之后脸色苍白,却不敢多说。
孟伊同样面色惨白,却不是因为疼的,而是因为怕的。
要怎么办?
是谁将那信笺混入抓周的物什里面的?
“姐姐,你说殿下会抓什么呢?”
“我看皇子如此沉静,定是个能干大事的,想必不会抓到俗物!”
“那是自然,皇后姐姐德才兼备,皇子定然也能成大器!”
庸俗而违心的夸赞层出不穷,他们将皇后与皇子都高高架起。
至于之后,皇后与皇子是否会摔到谷底,这却不是他们需要关心的。
“咿呀!”脆生生一道奶音响起,宗正墨抓好了。
巧的是,宗正墨手中抓着的,可不就是那封信笺吗?
皇后怕什么来什么,几近晕倒。
宗正喆的脸色几乎立刻沉了下去,冷哼道:“谁将这东西放进去的?”
这信笺从外面看,自然看不出什么,可那熟悉的标志,分明就是皇后的!
这不是皇后与那人通奸的证据,又是什么?
孟伊紧抿着唇,眼看宗正喆盯着自己目光凶狠,只能无力解释道:“臣妾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这信笺……”
习惯了凤仪天下的帝后,面对帝王,也仍是要掐着柔媚的嗓音,尽可能卖乖卖软。
然而宗正喆的气又怎会这么轻易就能消掉。
“好了!今日朕还有事忙碌!”
宗正喆心中带着火气,就连走的时候都衣袖猎猎生风,丢下一众宾客嫔妃。
孟伊面容呆滞,猛地转身夺走宗正墨手中的信笺,才发现不过是一个空壳,里面根本没有什么通奸的证据。
她看着这个孩子,悲从心中起。
身为孟家的嫡女,身为六宫之主,她何时受过这等委屈?一切都是从他开始的……
“造孽啊……”
她如今倒是宁可自己当初没有一头热地留下这个孩子。
……
帝王说过的话自然都是要应允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倘若心存侥幸,就会在噩梦到来的那一瞬彻底崩塌。
“娘娘,您在等什么?”大宫女看着皇后来回踱步,心中捉摸不透娘娘的心思。
孟伊挥挥手屏退了所有人,而后独自在宫内待了半天。
谁也不知这半天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出来后,皇后便变了一个人,自此彻底对宗正墨冷若冰霜。
【“狠心吗?”宗正喆冷笑一声,“更狠心的,你还得等些日子才能瞧见呢。”】
【“若有一日,约定之时我未能来信,便说明我已经死了。”
“爱上娘娘,虽注定了饮鸩止渴,但我甘之如饴。”】
孟伊的脑中,一半是帝王当初说过的话,一半是心爱之人与她的约定。
“母后……”那时,宗正墨堪堪能言语,声音细弱中带着奶气,万般惹人怜爱。
然而,皇后目光生冷地看着这个刚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却带不起半点温情。
是他,是他毁了她的一切。
地位、尊严、爱人……
她所有的一切,都因为这个不该出生的孩子而毁于一旦。
“啪!”
名贵的瓷瓶碎裂一地,瓷片拦住了出入的路口,皇后却迟迟未叫人来打扫。
她看着年幼的孩提,手足无措立在碎瓷片之中,全然不知如何落脚。
“母后……”宗正墨又唤了一声,这次带着许多慌张与祈求。
他希望自己的母后能够帮帮他。
可孟伊只会扬起美艳动人的笑脸对他道:“想走就走啊,看本宫作何?”
那日,宗正墨起初待在原地不敢动,可不过多久,母后就以少有的温柔面容看着他。
“墨儿,既然不走,就来母后这里?”
孟伊的柔情就像是毒药,无论向前或向后,都要他鲜血淋漓。
可孩子不懂,孩子只想下意识讨好母亲。
“母后,我……”
“母后,我疼……”
“唔……”
宗正墨最后噤了声,因为母后又冷脸了。
他亦无法理解母后为何能在短时间内变换无数种面貌。
宫中大多数人都是缝合了多种面孔的怪物。
母后原来也是吗?
……
自那日起,宗正墨鲜少去椒房殿了。
没有陛下宠爱,甚至于亲生母后都不护着他,众多皇子中,他身为嫡长子,反而显得最卑微。
一些嘴碎的宫人想着他不过是个孩童,讲话时甚至也不怎么避着他。
“虽说是嫡长子,但他比起二皇子,可差远咯!”
“这哪能有的比?二皇子如今是风光无两,却是母凭子贵自己争气,他可好,生得最好,谁曾想混的最差呢?”
“哎,如今看来,我当初来这里,倒是选错差事了!”
彼时,宗正墨的深沉性子已初具雏形,遇谁都不肯言语,面露几分凶色。
与之相反,二皇子性格活泼,敏而好学,自然很得父皇的心。
但不曾被悉心教导过的宗正墨,又如何能懂得其中缘由?
他只知道,父皇不喜欢自己,所有人都不喜欢自己。
“嘘……殿下听着呢。”
发现他每次会盯着他们看后,宫人便也收敛了些。
他们眼中是悲怜还是嘲讽,宗正墨统统不懂,他只知道,所有人都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
等再大一些,他便知道了宠妾灭妻,知道了妖妃祸国,知道了帝王无情,于是所有他听过的悲惨话本子,都像是能往自己身上套弄一二。
“帝王家!最是多情亦无情~呀!”
戏台上,生旦净丑轮番上演,戏子掐起细嗓,字句清晰,语调起伏,仿佛唱尽了千秋枯荣,人间冷暖。
这出戏是皇后新找人编排的。
宗正墨那时再偷偷看着母后的面容时,脑海中却只剩下了陌生。
他不记得她的温度,她的气息,甚至连她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也只有身为帝后端庄得体的语气。
至于此人做母亲时是什么模样,宗正墨没见过,又或许是他忘了。
他只记得,那时她仍每日细细打量发髻仪容,眼角的细纹却日益明显。
而在台上一曲唱罢时,她憔悴地格外明显。
“娘娘,曲终了。”
经大宫女在身旁提醒,孟伊才如梦初醒般收拢心神,淡漠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