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这样,人生许多无可奈何却无力改变,只能各走天涯路。”五全慨然长叹,一边念叨着一边拿出酒葫芦闷了一大口,然后递给水哥。
水哥接过酒葫芦之后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很多,然后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大步向南走。
孤独向北的斐文沿着湖岸边大步流星的走着,心中五味杂陈!早年痛失双亲的她深知人间冷暖,早已心灰意冷。然而这次南去路上遇到了宽厚热诚的水哥,斐文心里早已把他视为可以依赖一生的人,可是有心无缘,只能空流泪。
此刻,诺邦西南五百里外的银莲山河谷地带晴空万里,夏丹先生坐在窗明几净的大房子里轻声念叨着“诺力走了一天多了,如果一路顺利,这时候应该回到风牛洞了!”
“当年他们那些诺帮人被迫背井离乡的时候,一定是万般无奈,这些年来肯定日思夜想回到故土,如今您想方设法让他们回去,可我担心风牛洞的人们不一定相信诺力的话。”土步一边剥开莲蓬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嗯,我也担心这样子!”夏丹先生有些担心的念叨着。
“我和土步亲自去一趟风牛洞,当面跟风牛洞的老人们讲清楚,劝他们回去行不行?”安匀给师傅倒了杯茶水,轻声慢语的说。
“我看也不行。”土步没等师傅说话,抢先嘀咕了一句。
“为什么不行?”安匀马上追问。
“我们和风牛洞的人没有交情,假如亲自上门劝说,恐怕他们心里生疑,怕我们不利图谋,更加不敢相信师傅的话。”土步回答。
“这样说来,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用吗!”安匀嚷嚷着。
“我看还是静下心来等着诺力的消息,看看实际情况再做打算。”夏丹先生呷了口茶水,盯着窗外轻声念叨。
就在夏丹先生、土步和安匀师徒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在高山密林中艰难跋涉一整天的诺力终于抵达自己的家,那就是银莲山风牛洞。
说是风牛洞,其实是三面悬崖之下的一片巨大平地,地面上绿树成荫、屋舍连片、牛羊成群,一派静谧和睦的世外桃源景象。数十年前逃离诺邦的人们发现了这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落脚以后,就把此地当做自己的家来经营,如今俨然变成了一个被三面悬崖包围下的村庄的模样。
三面悬崖包围下,风牛洞只有一条通往外界的路蜿蜒向北,盘旋在山地密林之中。
一天多的长途跋涉让诺力筋疲力尽,但是这家伙刚刚走进村口就抡起铁锤敲响了挂在巨树上的那口钟。悠长又洪亮的钟声回荡在村子上空,闻讯而来的人们看到诺力回来了,顿时惊喜万分的端来茶水、水果和果酒,让他歇歇脚、解解乏。
“你这家伙前两天不是被河谷里的人抓住了吗?怎么又好端端的回来了?”一位早已知道诺力在河谷里被抓的老人俯下身来大声问。
“是被河谷里的人抓住了,可是人家好吃好喝留我住了一天,又让我回来了,呵呵!”诺力大口喝水,然后抹了抹嘴巴笑着回答。
“跑出去抢人家的东西被抓住了,还能好吃好喝的招待你,说出来谁信啊,要不改天你再带着我们去抢一次!哈哈哈,年纪轻轻不学好,还吹牛!”老人一边大笑一边拍打着诺力的肩膀开玩笑。
“爷,真事儿,一点不骗您。”诺力抓起苹果啃了一大口嚷嚷着。
“正常人抓住抢东西的人,都会暴打一顿,人家凭啥不打你还好吃好喝的招待你?”老人接着问。
“抓我的师徒几个都是诺帮人,师傅是夏丹先生……”诺力一边吃东西一边解释着,但是话没说完就被老人打断了。
“你说什么?抓你的人是夏丹先生和他的土地!”原本笑呵呵的老人听了诺里的话满脸诧异,紧抓着他的胳膊大声问。
“没错,您老人家没听错,就是诺邦大巫师夏丹先生,他和徒弟们听说我们是几十年前从诺邦逃难出来的人,立刻给我松绑,好酒好菜的招待,还送了我一身新衣裳呢,您瞧瞧,就是身上穿的这个,好不好看?”诺力高兴的嚷嚷着说罢,还站起来转着圈让老人看他的衣裳。
花白头发的老人没心思看他的新衣裳,而是瞪着眼睛揪住诺里的领子大声问“你吃饱喝足以后,是不是就给夏丹先生讲了咱们从诺邦逃难出来,住在风牛洞的事情?”
“对、对啊!”诺力不知所措的回答。
“糊涂,脑子进水了,缺心眼儿。”老人气呼呼的大声呵斥他。
“您这些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想回诺邦,想返回故土,现在好不容易碰上大巫师夏丹先生,他答应给诺邦王写信,让诺邦王接纳我们、分给我们山林土地,本来就是好事嘛,为啥还一个劲儿的骂我?”诺力带着怨气问。
“当年离开诺邦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夏丹先生的确是个好人。可是这些年过去了,人心难测,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再说了,他知道咱们住在风牛洞,万一派人把老老小小上千口人抓回去怎么办?”老人大声质问。
“嗨,夏丹先生是好心好意的帮咱们,可鹿爷您老人家想的太多、考虑的太复杂了。他亲口承诺给现在的诺邦王写信,帮咱们说清楚当年逃离诺邦的原因,请诺邦王在原来住的地方划分山林、建房屋给我们住。再说了,回不回去咱们拿主意,夏丹先生也没强迫咱们回诺邦啊!”诺力急咧咧的解释着。
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七嘴八舌,有的大声称赞诺力为风牛洞的人做了件大好事儿。有些人顾虑重重,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还有些人犹豫不定,抱着看热闹的心情东拉西扯。
“鹿爷,诺力这孩子说的没错,您老人家就是顾虑太多!”有个和花白头发年纪相仿的老人站出来嚷嚷着,表示支持诺力。
“诺力说的有道理,回不回去咱们拿主意!”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反驳花白头发的鹿爷。
“我看啊,既然大家各有看法,相信夏丹先生的就收拾家底回去,不相信的就留下来。”鹿爷见很多人反对自己,于是气呼呼的吼着。其实这老家伙狡猾的很,他就是想让一批人想回去,自己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哎,鹿爷,您这话说的不对。咱们的父辈、祖辈当年一起逃难出来,现在大部分人要回去了,就该一起回去。真不知道您老人家怕啥?夏丹先生还能吃了您这个皮包骨头、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家伙吗?哈哈!”刚才反驳他的老人大声开玩笑。
围观的人们哄堂大笑,鹿爷有些尴尬,气呼呼的扭头要走,却被诺力拉了回来。
“其实我知道,甭管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离开诺邦以后才出生的年轻人,大家都想回到诺邦老家,在故土山林里生活。可是毕竟离开诺邦多年,根本不知道那边啥情况,突然提起这事儿有些顾虑也很正常。不如按照风牛洞的老规矩,召集所有人在菀河边上商议这件事,各自讲讲自己的看法,一起做出个最终决定,大家看行不行啊?”诺力站在高处扯着嗓子大声喊。
“行、好……”微观的人群中纷纷答应着,没有人反对这个提议。
“那就按老规矩办,今天傍晚在菀河边上仪事,无论男女老少都参加。”鹿爷也不含糊,立刻嚷嚷着。
众人散了,大树底下只留下几个差不多年龄的人围着诺力问这问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神看着他,听他讲这两天的离奇经历。末了,这七八个年轻人围坐在树下边喝边聊,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到了日暮西山时分,晚霞夕阳映照河面宽阔、水里潺潺的菀河上。
大约千名男女老少从四面八方来到河畔,孩童在沙滩上嬉戏、女人们或坐或站东拉西扯,青壮年汉子们嘴里喷出酒气吆三喝四,老人叼着烟斗围坐在一起慢声细语的讨论着诺力带回来的消息。
残阳落山时刻,清脆响亮的锣声响起,一大把年纪的族长普柸慢腾腾的走到高高的沙丘上,他用威严的眼神看了看密密麻麻的人群,然后坐在了古香古色的案几旁边。
“诸位,今日议事,缘起诺力带回来的消息。前几天,诺力到河谷抢东西被抓,抓他的人恰巧是诺邦大巫师夏丹先生和弟子。夏丹先生得知咱们是几十年前被迫离开故土的诺邦人,答应给现在的诺邦王写信,请诺邦王恩准我们重返故土,并划给山林草原和耕地。现在我们要讨论回去还是不回去?来,诺力上台来,给大家讲讲!”族长普柸大声说完,招手示意诺力上台。
诺力一溜小跑来到高台上,连忙向族长和台下的族人弯腰行礼,片刻后大嗓门说:“前天午后我在河谷里被抓以后,夏丹先生问我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我一一照实回答,当他得知咱们的祖辈父辈几十年前不得已离开诺邦南部避难风牛洞以后,当即承诺写信给如今的诺邦上王,说明咱们当年离开故土的缘由,并请上王接纳故人返乡,划给生活居住所需,以上事情绝非虚构,更没有一句谎言,请大家一定相信我!”
“当年,夏丹先生曾经力劝诺邦王洛佳图善待咱们部落族人,但是洛佳图置之不理,继续对咱们部落横征暴敛。我相信夏丹先生是个好心肠的人,可是我也怀疑,如今的上王会不会听他的话!假如我们艰难跋涉回到诺邦,上王不接受咱们怎么办?难道再千里迢迢走回风牛洞吗?再说了,即便上王接受咱们,给一片山林,倘若没有足够的农具、牛羊和住房,我们上千人如何活下去?这些并非危言耸听,而是迫在眉睫的问题!究竟回去还是不回去,请大家一定要左右掂量、权衡利弊,然后再谨慎决定啊!”鹿爷慢腾腾的走到高台上,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声喊着。
话音刚落时台下千人一片寂静,片刻后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河岸边嘈杂一片。能够看得出来,绝大多数人都在犹豫中,一时半会儿很难拿定主意。
族长普柸重重的敲击铜锣,大声喊着“安静、安静,听我说!”
嘈杂的人群很快安静下来,大家在黑暗中看着族长,忽然间有人喊了声“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是请族长决定吧!”
“废话,如此大事儿,我这个族长要是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不着急你们来这里商议了。谁还有话要说,就上来讲几句吧,让大家也听听你的高见!”普柸坐在木椅上大声说着。
“我还有话要说。”鹿爷急匆匆的嚷嚷起来。
“有话就说,大家都听着呢。”族长普柸立刻允许他讲话。
“我们族人离开诺邦南部定居风牛洞几十年了,这儿有三面悬崖做天然屏障,保护族人老小不受侵扰。还有数千亩河滩供大家耕作、看不到边的草原供诸位放牧牛羊,这些年来各家各户各自建起了宽敞的房屋,也算是丰衣足食、衣食不愁。何必再千里迢迢跑回诺邦去,看着诺邦上王的脸色过日子。倘若诺邦王善待我们还好,如果还是像几十年前那样子横征暴敛,我们逃往何地?难道再扶老携幼回来吗?呵呵,真是那样,我这把年纪的老骨头恐怕就得葬在路上喽!”鹿爷一番话讲完,台下的人们顿时议论纷纷。
很多人一边点头一边默默的衡量利弊,觉的鹿爷的话有些道理。很显然,鹿爷的看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
“还有没有人要上来讲话?”族长普柸大声问,但是没有人应声。
“既然都不想说了,就按照本族规矩投树叶,红色筐篓表示回诺邦、黄色筐篓表示不回诺邦。来,把筐篓拿上来,发树叶。”普柸等待片刻见没有人上台,随即宣布按规矩投树叶决定如何处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