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沉水2025-01-01 09:426,143

    

    

   过了很久以后,高晏才明白温凝的话中之意。

   她问就这么让他们走?其实言下之意是你不能放他们走。

   因为谣言四起,因为人言可畏,而这些,寒门出身,小心惯了的温凝能依靠本能感到危险,而从小长在高门富贵堆里,肆意妄为的高晏却无法预知。

   一开始,人们只是口口相传,高氏千里驹高晏武艺了得,他仅凭一人之力就射杀了两条巨蛇,臂力惊人,箭法无双。

   但后来,传闻开始变味,变成高氏子高晏射杀古寺中两条蛰伏百年,已有灵识的巨蛇,杀有灵者,恐有不详。

   再后来,就变成骇人听闻的故事,高氏子高晏妄自尊大,以凡人之力射杀官庭古庙两尊护法神,天将降怒。

   再再后来,明明秋季却连下七日暴雨,护城河涨至告急高位,田埂庄稼来不及收的全泡进水里,名满京畿的道长谭献师受太守所邀,亲自开坛做法,祈求上苍垂怜,结果空中降下一道惊雷,登时将祭坛劈成两半,惊得谭仙师一个踉跄跌到地上。他匆忙中抓起一个龟壳占卜,结果卜出大凶之卦。

   上苍不受飨,满城百姓都人心惶惶,不知怎的,竟将因果指向高晏斩蛇一事上,甚至隐隐有种说法,巨蛇既是守护神,那么弑神者,没准才是妖邪入世。

   一时间,安平乡主苦心为高晏经营十余年的“千里驹”名声摇摇欲坠。

   安平乡主大怒,打杀了两个嘴碎的家奴,但谣言之剧烈,传播之迅猛,已经完全超出她的可控范围。

   而此时的高晏还不以为然,他甚至一如往常出门跟苏谭之喝酒。两人都是心大的,喝到痛快出来一看,高晏牵马的仆佣被人蒙着头打晕在地,而他的坐骑,他外祖自并州千里之外遣来的良驹追电不知被何人砍死,流了一地的血。

   追电的头被砍下来,丢在马尸旁,死不瞑目,血腥味直冲鼻端。

   高晏呆立当场,他回过神来惊怒,抽刀大喝:“谁,是谁干的!”

   没人回答他,满街往来的百姓人人眼神漠然而疏离,没人看他,没人回他。

   那一刻,他明明置身午后熙熙攘攘的通衢要道,却仿佛置身空无一人的荒原冰川,只感到通体冰凉。

   高晏愤怒而无处宣泄,他跪下去将追电的头捧起来,徒劳地安放在脖颈处,低下头时,忍不住难过得红了眼。

   高晏抬起头,沾了血的手提刀起身,想也不想就要揪住近旁的贩夫走卒逼问他们。但苏谭之拦住了他,苏谭之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低声对高晏道:“回去,回去找乡主再说。”

   “不……”

   “天清!”苏谭之紧紧抓住他的手,死死盯着他,“事态不同了,骑我的马,赶紧回!”

   高晏看看周遭冷漠中透着敌意的人群,再看看苏谭之,终于同意眼下不是查找杀马之人的时机。他没再坚持,拉过苏谭之的马,拍马而上,疾驰回府。

   一回府,高晏飞快跑进自己的院落,一进去才发现到处都乱糟糟,庭院走廊摆了许多箱笼,秋夫子正忙进忙出,指挥侍女仆佣收拾东西。

   “冬衣都放这边,并州冷,把郎君年初新作的那几件毛皮子披风都放进去。”

   “是。”

   高晏狐疑地看着,发现她们收拾的都是自己的东西。连用惯的笔墨,戴惯的玉冠、穿惯的四季衣裳都被一一分类装好。

   “夫子,这是在做什么?”

   秋夫子却没回答,只微微一笑道:“郎君回来了,快进去吧,乡主已等候多时。”

   高晏按下心里的疑惑,三步做两步进了房内,一进去,就看见安平乡主穿着白色宽袍,没有戴假髻,只是在脑后梳了一个松松的垂髻,正跪坐在他平日看书的榻上,膝前放着他日常所用的一张三足曲木抱腰凭几,低头翻着他常看的一卷闲书。

   那是一卷《妖邪野谈》,内容诡谲,荒唐不堪,是他在苏谭之那随手拿来消遣的玩意,他草草看了几页就丢在一旁,现下却让母亲抓了正着。

   高晏只觉头皮发麻,他快步过去,草草行了个礼后便道:“阿母,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还不知道你原来偷偷摸摸读这种东西。”安平乡主头也不抬,淡淡地道,“不错,文笔尚可,写得挺传神。”

   高晏尴尬得脸色发烫,忙躬身道:“儿错了,回头就烧了它,往后再也不读这些闲书。”

   “我没有责怪的意思,你认什么错?”安平乡主合上书,微笑道,“过来,看这跑的一头汗。”

   高晏嘿嘿笑,跑过去挨着安平乡主坐下,安平乡主掏出丝绢,擦了擦他额头的汗,又递给他一碗水,笑:“渴了吧?先喝水。”

   高晏点头,接过水咕噜咕噜喝下。

   “天清,你相信世上有妖邪吗?”

   高晏诧异:“当然没有!妖邪之说,本就是志怪野谈瞎写的……”

   “是吗,”安平乡主笑了笑,“但眼下满城的流言蜚语,说你胆敢弑神,没准是妖邪转世,要不然,何以能以一己之力,射杀两条巨蛇。”

   “阿母!”高晏急了,“我自幼臂力过人,骑射上花了多少功夫,拜了多少名师才有今天,别人不知道,您是知道的呀……”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安平乡主抚摸他的胳膊,安抚道,“做母亲的,哪会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天清啊,此事无风起浪,背后定有人搞鬼。”

   “我去把搞鬼的人揪出来!”高晏怒道,“阿母,其实我早就怀疑那个叫谭献师的妖道,那日在紫川苑他便对我使了妖法……”

   “还有这事?”安平乡主诧异,“快说与我听。”

   高晏于是将那一日在紫川苑陷入幻境的怪事说给母亲听,安平乡主听完眉头紧锁,道,“难怪,难怪谭献师开坛作法不成,没多久,就传出你弑神的谣言。”

   高晏愤愤然道:“什么护法神,那分明是两条吃人的畜生!”

   “人吃人,吃完了封侯拜相从不少见,何况区区两条蛇呢?是不是神,什么神,为什么吃人,要让这些堂皇冠冕,不过几句话的事,这都不明白,你真是枉看了那么多书。”

   “阿母说得是,但儿子心里还是不平……”

   “你不平,是因为你明明救了人,但却没人念你的好。”安平乡主好笑看他,“既然这样,那下回还救吗?”

   “看情形吧,”高晏嘟囔,“我若良心过得去便袖手旁观,过不去,还是,还是救呗。”

   安平乡主哈哈大笑,摸了摸他的头道:“吾儿赤子之心,愿老天垂怜。”

   “指望老天,还不如指望自己。请阿母给我十个精锐部曲,我立即出发,落日前就把那妖道擒来!”

   “冲动什么,整件事幕后指使,也未必是谭献师。”安平乡主慢悠悠地道,“放心,敢欺负你的,阿母一个都不放过。但是天清,现在满城谣言,咱们无从自辩,也无法自辩,为今之计,唯有先让你离开邺城,避开眼前这一劫再说。”

   高晏大惊,立即道:“我不走,我不做缩头乌龟!”

   “什么缩头乌龟,只是让你去并州外王父那过个一年半载,你不是喜欢舅舅家的表兄弟们么,这回去,正好跟他们一道读书骑射,我可听说,他们个个功夫不赖,你别被人比下去了……”

   “不行,我不走,要走也不是这时候走!”

   “我意已决,不是来跟你商量的,东西都给你收拾得差不多了,明早就上路。”

   “阿母!”高晏急了,“流言中伤的不只我一人,我走了,反而把您留下,这算怎么回事?我不走!反正我不走!”

   安平乡主让他气笑了:“你以为由得了你?”

   高晏大声道:“我就不走,您要非让我走,找个打得过我的人来!”

   他说完,跳下塌,气沉丹田,稳稳站着,竟然隐约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摧的气势。

   只可惜这气势维持不了多久,不到片刻,他忽觉头昏眼花,脚下一软,险些栽倒。

   高晏猛然意识到,这是刚刚安平乡主让他喝下去的水有问题,他踉踉跄跄地软倒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阿母,您,您居然给我下药……”

   “不然呢?真让人打断你的腿再把你抬上车?”安平乡主笑着看他,“儿啊,说了由不得你,你怎么就不听呢?”

   高晏气急,还想理论几句,然而眼前一黑,终于还是陷入昏迷。

    

   

   高晏在迷迷糊糊之间,也不是完全没了知觉。他知道有人将他抬上榻,有人给他换装,有人为他细心盖上锦被,有人又将他连被褥一起转移到马车上。

   然后,有人拿着浸透温水的软布为他擦手擦脚,一边擦,一边轻声在他耳边说话。

   高晏侧耳倾听,是秋夫子的声音。

   秋夫子向来严谨,说话也硬邦邦不容反驳,高晏小时候不怕天不怕地,唯独怕她。后来稍微大点懂了些道理,知道秋夫子对他严格教导,纯出一片爱护之心,对她从畏惧转为敬重,但只要她稍微语气一重,高晏依然本能有些发怵。

   但此刻,秋夫子以从未有过的温柔之声,在他耳边叮咛嘱咐,一遍一遍,不知疲惫。

   “并州寒冷之地,乡主与我都不在身边,奴婢伺候定不如在家尽心,要学会照顾自己。”

   “出门在外,勤加衣,勤加餐,你爱吃的䐑肉,我让人做了两坛子,都放车上,放心,选的都是上等豚肉,没放那么多佐料夺了味道。你想吃就让仆佣切了蒸上,吃完了想再做也容易,做法我都写下了。”

   “外王父虽好,然并州到底是别人家,人情世故要晓得,说话行事要三思,但若有人敢欺辱你,别怕,放手惩治便是。”

   “天清,你长这么大,别说经历风浪,就连恶语相向的人都没遇上几个,骤然离家千里,叫我怎么放心?”

   “唉。”

   秋夫子一声长叹,不知道有多少未尽之意在里头,听得高晏心头酸楚。

   就在此时,周围传来其他人的走动声,随即安平乡主的声音响起:“夫子,你比我还舍不得天清。”

   “再舍不得也得放手。”秋夫子叹息,“天清长大了,男子汉顶天立地,不出去闯荡,长在你我两个妇人羽翼下,能有什么出息?”

   “是啊,”安平乡主也叹息,“我也是这么想,并州有我阿翁阿兄在,天清跟着他们,比窝在邺城高氏做井底之蛙强,只是……”

   “只是什么?”

   “夫子,你还记得当初天清中蛇毒命悬一线,救了他一命的并州来客么?”

   “当然记得。”

   “当年那人曾说过一句话,我记到现在。他说,天清命格特殊,恐怕日后会向死而生,夫子,您说,要是他一语成谶了,那我送天清出门,不是送他去遇险吗……”安平乡主惊呼一声,“夫子,你跪下做什么?快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乡主,并州来客之事还有后续,但我隐瞒多年,请乡主责罚。”

   “什么后续?”

   “当初天清危在旦夕,赶巧了并州来客携带祖传秘药,又赶巧了那秘药恰能救天清的性命,重重巧合,我心中生疑,偏生那人又不贪财帛,天清一转危为安,他便悄然离开,乡主,您曾命我去信并州寻找此人以求重谢,还记得吗?”

   “记得,你不是说,找到他了,也送了厚礼吗?”

   秋夫子长叹一声道:“那是我扯了谎。实际上,并州回信,查无此人。”

   “什么?怎么会查无此人,他不是领了王命来看我,王父那……”

   “王亲自写信与我,信中提及三点,一是他当时不曾派人前来,二是天清得救乃他的福分,深究缘故反而不美,三是此事玄妙,不宜向您和盘托出,免得惊吓到您……”

   安平乡主良久无语。

   “乡主,我今日坦言此事,非为增你忧虑,而是想说,并州来客,实是天清的贵人,他说天清命格向死而生,那么,要紧的便不在死,而在生啊。”

   高晏感觉到自己母亲将手放到他脸颊旁,手指冰冷,更有水滴落到上面。好一会,他才意识到,那是安平乡主的眼泪。

   “所以,吾儿要注定历尽磨难,死里逃生?”安平乡主哽噎道,“我可怜的孩子……”

   “乡主,舍不得也得放手,让天清,认领他的命吧。”

   ……

    

   

   高晏再一次有意识,发现自己躺在行走的马车里,马车颠簸,就算他身下垫了许多锦被,依然觉得不堪忍受。

   他下意识想换个姿势,居然一使劲,就翻身成功。

   高晏意识到药劲已过,大喜之下,立即坐起来,掀开车帘,发现外面已是夜幕降临,一行车马走在官道上,伴着车马而行的,还有不少跟了他许久的部曲。

   他一掀开车帘,立即就有人发现了,没一会,“郎君醒了”之声便传遍整个车队。

   一阵马蹄声响来,姚大骑着马跑到马车前,笑道:“郎君,您醒了?”

   “停车,回去!”

   “乡主有命,让我啥都听您的,除了回去。”

   “你!”高晏怒,“我的刀和弓呢?”

   “都在车里呢,您先歇会,等有力气了再揍我。”

   高晏返身,果然在马车车厢的角落发现自己的刀和射日弓,都收得好好的,他摸上兵器先松了口气,又问:“到哪了?”

   “离邺城已有二百多里,离并州嘛,还早着呢。”姚大笑嘻嘻地说,“您要喝水吗?饿不饿,车里有个柜子,里头放了点心,您先垫吧两口。”

   高晏没好气地转过头,果然发现车厢内一应他用惯的物件都备得好好的,他抓起挂在壁上的水囊,打开后喝了一口,入口清甜沁凉,正是他喜欢的酪浆。

   再打开小柜子,里头是拿一个个精巧食盒装好的点心,上面是秋夫子享誉闺阁的潇洒行书,只是没用来写文章歌赋,而是清楚地写着每一种点心的名字。

   再往下,居然还看到一个绢帛册子,高晏拿起来一看,依然是秋夫子的笔迹,打开来,一页一页,全是各类点心食肴做法。

   高晏的眼眶一下就热了,他合上小册子,收到怀里,佯装看天上星星。

   过了一会,他没好气地对姚大道:“喂,停车。”

   姚大道:“郎君,说了不让您回去……”

   “我说要回去了吗?我想解手行不行?”

   “行行,”姚大忙举起手,大喝一声,“停!”

   长长的车队,慢慢停了下来。高晏跳下马车,走进树丛后解决了问题。他抬起头,发现夜幕低垂,苍穹如泼墨般浓稠,群星隐匿,唯一轮冷月悬于天际,洒下清辉如霜,铺满山河,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笼罩心上,但与此同时,也心中也升起一股豪情。

   没什么大不了,往前走便是了。

   他走出丛林,问姚大:“一口气走两百多里,这几天没怎么歇息吧?”

   姚大点头:“可不是,但乡主有命,要我等在郎君醒来之前,能走多远走多远……”

   “行了,我不会回去便是,但并州路远,大伙也不是铁打的,疲惫赶路不是办法,传我的命令,就地安营,今晚歇在这。”

   姚大狐疑地看他,没动。

   “郎君,君子一言,重如千钧,您不会骗小的吧?”

   “我骗你作甚?”高晏骂道,“我真要走,你们谁拦得住?”

   “也是,”姚大放心了,笑,“那今晚真在这歇?”

   “滚滚,”高晏:“再啰嗦就都别歇了,连夜赶路。”

   姚大笑嘻嘻地开溜,大喝一声:“郎君怜弟兄们辛苦,全部下马,在此歇息!”

   众部曲一听,欢呼了起来,顿时下马绑车,分工有序地有人生火,有人放哨,有人扎营,有人架锅煮起了食物。

   高晏跟着他们混坐一块,吃了两块肉干,喝了碗粥便没什么食欲,只在火堆旁打开兵器囊,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刀和弓。

   周围篝火旁部曲们说笑吃喝,好不热闹,然而抬起头,却是静谧深空,每颗星星都遥远而寂寥。

   他热热闹闹的人生,突然间像空出了一大块,不知道拿什么去填满,也不知道该怎么填。

   就在此时,放哨的部曲忽然吹响哨子,尖锐的哨响霎时间撕裂夜幕下的宁静。

   这是有敌来犯的意思,众部曲马上放下吃喝的东西,一个个拔刀而起,自然而然摆出防御阵势,将高晏团团围在中央。

   此时,林子中传来一阵喧嚣杂乱之声,不出片刻,树影中显出火光重重,传来马鸣斯斯,还有不少人奔跑惨叫声,一时间全朝着高晏他们的方向而来。

   待他们跑到近前,高晏众人才发现,那原来是两群人,跑前面的是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老弱病残,拖儿带女的,而后面追赶他们的却是一群骑在马上的兵士,一个个拿着长刀,提着火把,纵马追上,凶神恶煞。

   姚大与高晏对视一眼,上前正要询问怎么回事,哪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马上的骑兵已经追上前面奔跑的人群,举起长刀就挥刀而下,霎时间将队伍后一个跑得较慢的老人当场砍死,鲜血立即溅到姚大脸上。

   “缉捕逃犯,闲人让开!”

   一个跑得快的少年气喘吁吁地回答:“胡说,吾等非逃犯,吾等是自北方流落此地的百姓……”

   少年一句话没说完,那骑兵又是一刀而下,顿时将少年后背斩开,少年惨叫一声扑倒在地,骑士纵马而上,当场将他踩死。

   这一幕委实太过惨烈,高晏看得烦躁,正要起身,姚大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低声道:“郎君,你有所不知,各地豪强捕抓流民为僮客,手段大多激越,咱们管不过来……”

   他一句话没说完,只见人群中一个孩子扶着老丈,喘着气惊慌躲避,而在他们身后,骑兵已如鬼魅般袭来,举起刀就要朝那一老一少砍下。

   这一刀下去,祖孙二人绝对要命丧当场。

   高晏闭了闭眼,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刀就投掷出去。

   刀呼啸而去,瞬间将杀人的骑兵当胸刺穿,顿时跌落马下。

   这一剧变令在场众人都呆了一呆。领头的骑兵回过神来,随即挥刀指向高晏大喝:“此人是逃犯同伙,杀!”

   于是他们纵马而上,直扑高晏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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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逊妖人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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