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质双耳三足瑞兽香炉，白烟从各个气孔里蜿蜒而出，玉带似的，袅袅娜娜。气味清淡，夹杂着丝丝辛辣，是艾叶香的味道。
此时凌少卿方才定下心来环顾四周，这里是云锦十四岁之前的住所。
博古架上设着翡翠、玛瑙摆件。窗下是一张贵妃榻，边上是一张紫檀木小几，小几上养着一盆双蕊兰。与别处不同，屋子里头的家具器物，形制特别，但凡转折尖角，皆以圆形设计
冯太后对云锦的关心，就体现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之中。
一片漆黑之中，云锦能够感觉到，偌大的空间，就只剩下她和凌少卿两个人：“请坐。”
说不清是怎样一种感觉，有些局促不安，又有些焦虑。双手叠放在膝头，平整的裙裾被她微微握着，拧起了褶皱。
“好。”
他似乎在笑。
凌少卿安坐绣墩，斟酌着，如何能用最平淡的语言将所有事情描述清楚，尽量不添加任何感情的因素，他实在担心云锦会激动，控制不住情绪。
最终，还是云锦先开口：“是叶绍天，害死翠儿，是不是？”
凌少卿并未迟疑：“是。”
“她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
凌少卿沉吟：“翠儿在莫城被叶绍天伏击，受重伤，之后又被下毒，身体的确遭受了很大的折磨。将她救回秀水园之后，我给她用了药，虽然不能挽救她的生命，但是在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她没有受苦。”
“谢谢你。”
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等到云锦再开口时，凌少卿敏锐地发现她的声音带着鼻音：“翠儿她，葬在哪里？”
凌少卿本能地想要伸手去安慰，哪怕只是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他会陪着她，会与她分担伤痛。但手在半空，才惊觉似乎不合礼数，又缓缓地收了回来。
“按照翠儿的意思，我将她葬在苏宛若的墓旁。”
云锦点点头：“很好。也许她们会在另一个世界里团圆。”
“翠儿给你留下了一封信，等你的眼睛好了，我再交给你。”
心痛，以一种密密麻麻的姿态，将云锦包围。她甚至质疑自己在这个空间存在的意义，是不是为别人带来不幸？她退居到角落，蜷缩成一团，好像一只蚕蛹，闻不到鲜花的芬芳，看不到世界的光明。
“我得了苏宛若的醉欢楼，使得叶绍天失去了左膀右臂，夺了叶家的金路，动摇了叶绍天的根基。叶绍天放火烧了琉璃工坊，小全遇难，如今又害了翠儿……他恨我，我可以理解。但冤有头债有主，他可以找我来报仇，为何要将恨意发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凌少卿道：“以我对叶绍天的了解，他是个刚愎自用，眦睚必报的人。借着伤害你身边的人来打击你，也不失为报仇的一种方式。”
云锦的声音极为苦涩：“所以，还是我害了小全和翠儿。”她始终无法放下，耿耿于怀。
凌少卿急切地：“锦儿，老祭司以前曾对我说过，忍耐痛苦，其实就是在磨练意志。他还说，只有忍得住痛苦，才能享得了福气。忍耐，很难。所以，你不需要忍耐。宣泄也好，任性也好，只要你想，我会为你完成任何事。”
情真切切，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云锦深深地呼吸着，平复情绪。
凌少卿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醉欢楼现在如何？”
“叶绍天指派娉婷送翠儿回陶城，目的是让娉婷顺利接手陶城醉欢楼。我已经将娉婷扣下了。陶城那边，翠儿在离世之前已经有了妥善的安置。一时半会儿，应无大碍。”
“让娉婷去陶城。”
云锦冷冷地：“娉婷不就是仗着有叶绍天给她撑腰，让她去蹦跶吧，反正秋后的蚂蚱，也不剩几天了。与要使其灭亡，先要让其疯狂。”
“你的意思是，欲擒故纵？”
“叶绍天，我要他做不成这个小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