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起来吧。”冯太后声沉如水:“罪不罪,罚不罚,容后再说。如今公主的身子要紧。”
文竹机敏,明白冯太后暂时无心追究,连忙擦干眼泪,躬身站起,垂头,掩住了红肿的额头。
冯太后瞥了她一眼,迈步进屋,问:“可有传太医。”
文竹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地回话:“回太后娘娘,已经派人去请了。”
屋子正中,设地屏宝座,后置六扇金漆牡丹木雕大屏风。绕过花梨木雕玉兰隔扇,只见云锦坐在罗汉床上,周围丫头们端水、递毛巾,围了一圈。
“锦儿,锦儿,你觉得怎么样了?”
云锦听着冯太后的声音,由远而近。好一会儿,她才循声缓缓地转头,丫头们也识趣地退开在一旁。
云锦的眼睛空空洞洞,没有一丝神采,眼眶周围,淡淡地浮上了一圈粉色。她挤出笑容:“祖母,锦儿不孝,又让您担心了。”
她的笑容原本是清新的、甜美的,如今看来,有些僵硬、呆板。仿佛是裂开的伤口,抖动着无法抑制的疼痛。
这孩子太过重情了。
冯太后心疼地一把将她拥进怀里:“锦儿,难过就哭出来,别憋着。”
云锦喃喃地:“哭不出来。”
曾经有这样一个人,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曾经有这样一个人,愿意忠心耿耿地付出;曾经有这样一个人,愿意为了承诺不顾一切。
如今,世上再没有这个人了。
越想忘记就越记得清晰。
云锦抬起头,很迷茫:“祖母,您说我是不是煞星,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没个好结果?”
小全是这样,翠儿也是这样,未来,还会有谁?
人最怕的,就是钻了牛角尖。
“胡说。”冯太后神色肃穆,严厉地:“我的锦儿是凤凰托生,富贵无双。祖母不许你再有一丝一毫不该有的念头。谁要是敢在背后嚼舌根,我便将谁乱棍打死。”
细细端详云锦的脸,冯太后发现了不妥:“锦儿,你的眼睛……”
还未等云锦说话,一旁的采樱按耐不住,哭了出声:“太后娘娘,公主的眼睛……好像……看不见了……”
“看不见?”
冯太后的声音骤然升高,环侍的丫头们惊得纷纷下跪。
伸手在云锦眼前晃了晃,她的眼珠子呆滞,没有什么反应。冯太后脸色一暗:“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眼睛怎会看不见?”
“祖母,我没事……”云锦正待开口解释,被冯太后强硬地截住话头:“锦儿你闭嘴!采樱,你来回话。”
采樱收起眼泪,一五一十地说着:“今儿接到贤王的信,公主就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日头,回来之后,眼睛就不好了。”
冯太后柳眉倒竖,锦袖一展,“啪”地一个耳光落在采樱脸上:“你们都是死人吗?怎么侍候的?往日里公主宠着你们,我倒不理会,如今一个个越发的漫不经心了。若是公主的眼睛出了一点差错,我定将你们的眼睛通通剜了,再丢到慎刑司去。”
“太后娘娘饶命。”
进了慎邢司,就不要想着能完整地出来。
冯太后向来高贵端方,淡定娴雅,像这般怒火冲天的样子,是小丫头们从未见过的。不由得心惊胆寒,求饶声此起彼伏。
采樱脸庞红肿,一动不动地跪伏在地上。心中觉得十分羞愧,眼泪一滴一滴地湮湿了白玉地砖。
“祖母,都是锦儿的错,惹您生气了。”
眼前影影灼灼,看不真切,但冯太后的怒意云锦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时着急,双手胡乱地挥舞,想要抓住什么。
一见云锦无助的模样,冯太后心软了,连忙伸手扶着她:“祖母一把年纪了,你要有个好歹,是想让祖母心疼死么?”
眼眶越加红了,眼里红筋密布:“祖母,对不起。您别为锦儿气坏了身子。”
冯太后长叹一声,拥着云锦。坚强如她,也忍不住眼泛泪光。
逼迫,只是为了将你的弱点磨平。可是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