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燕帝显然并没太在意这回事,天下农商这样多,找个愿意合作的,应该不难。
在一连吃了三天的土豆萝卜之后,张落霞终于忍受不了,将自己的一日三餐,挪进了云锦的小院里,随着云锦吃饭。
酒足饭饱之后,她捧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美滋滋地啃着。牙齿喀吱喀吱地,将苹果啃得只剩一个果核,才满足地拍了拍手:“公主姐姐,现如今整个燕国,也许就只有你这儿的饭食是最丰盛的了。现在我啊,也不想什么山珍海味,鱼翅燕窝,就觉得玉笋蕨菜,最是清新爽口。
陛下有旨,皇家贵族连同朝堂上的官员们,要与民同甘共苦,百姓吃什么,皇家、官员们就吃什么。于是御膳房里也找不出别的菜蔬,只得土豆萝卜大白菜了。平城侯夫人进宫向太后娘娘请安,话里话外向太后娘娘诉苦,说是再也受不了,倒被太后娘娘训斥了好久。要我说啊,这满宫里的土豆白菜味儿,太后娘娘心里也不爽快。
那日太子想吃个小豆芽,御膳房回旨,说是没有,让太子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呢。听说一条小黄瓜,都能卖到一钱银子,还不是经常能够买到。公主姐姐,你说这么好赚钱的生意,怎么就没有商人将新鲜的瓜果运进来卖呢?”
张落霞笑得眉眼弯弯,一脸讨好掐媚的模样。她心里头明白,如今的局面,很有可能是云锦对皇后那一杯毒酒的报复。云锦想要从中得到什么,她不敢问,也只能拐着弯地问一些自己想知道的。
云锦小口小口地饮着参茶,闻言,笑道:“一般的小商贩,偶尔运上几车子蔬果进来售卖,无伤大雅,反而因为货物的短缺而使得人们的需求更为迫切。对市场起主导作用的大商家,之所以停止了交易,的确是因为我的授意。为了与我保持长期的合作,他们只有咬着牙,看着钱财飞走了。
我保证基本的粮食和蔬菜的供应,是要保证普通百姓的生活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我的目标,是那些拥有财富和权力,对生活有着精细要求的人。而他们,也正正是能够影响燕国朝堂的人。”
张落霞不解:“那些大商家怎么就能听你的话?和陛下合作,也能赚钱呀,他们就能忍得住?”
“短视的人都成不了大事。我能给他们的利益,远比燕国陛下给他们的利益要多。他们自然知道如何抉择。”
“陛下可是一国之君……”
张落霞的话没说完,云锦知道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一国之君的权力,可要比区区一个商人大得多。
从权力上来说,的确是这样的。但从利益上来说,可就未必了。
云锦只是微笑着,并未再说话。
单调的蔬菜,半死不活的农商市场,燕帝下令从别的城市运来蔬果,可问题又出现了,蔬果的保鲜问题。往往费了大力气运来的蔬果,都腐坏了。
这时的燕帝才彻彻底底的明白过来,为何云锦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统治了整个天下的农商贸易,除了连国明家的大力支持之外,秘密就是她掌握了蔬果粮食的保鲜技术。
这种情况从年头一直维持到了年尾,燕国京城怨声载道,官员们上朝之时也纷纷上书,使得燕帝不厌其烦。
燕帝派出了女官频繁进出东宫,品阶一个比一个要高。
最终,在经历了一个菜品极为贫乏的新年大宴会之后,太后发下旨意:燕后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交出皇后金印、宝册,并中宫笺表,搬迁到小佛堂潜心礼佛。这代表着燕后的一切权利被褫夺,并且将她软禁。
燕羿风似乎也向云锦求情,不知他们之间是否有着什么交易,总之,渐渐地,人们发现,市面上的农产品又重新丰富起来。
张落霞回想着往事,一幕一幕,那些记得的,曾经忘记的,全都涌上心头,百般滋味,难以言说。突然之间,她心灰意冷,那是一种无奈,无力,再也无所谓了。
离开吧,回到积雪谷,寻回平静的心灵和人生。
无欲则刚。这是云锦曾经说过的话。
想到这里,张落霞顿然觉得豁然开朗,不敢说自己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但对着无辜稚子下死手,伤阴德,死了是要下地狱的。凭什么自己要为没有做过的事情背黑锅?
恍然不安的心情镇定下来,云锦在帮着,自己也要争气。“公主姐姐,落霞承认,落霞犯了失察之过。但落霞发誓,并未与任何人勾结,伤害皇嗣,请公主姐姐明鉴。”
云锦看张落霞虽然一脸疲惫,但是眼里到底是有了些许精神气,对她心中所想所思,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云锦与落霞打了七八年的交道,眼看着一个活泼可人的女孩,生生熬成了老气横秋的样子,心里不知怎么的,莫名烦躁起来。
这一日,好几个时辰了,各路人马,各种好戏,不断地纠缠着,看着一张张各有所求的脸庞,听着一串串尖锐的话语,她也觉得无比的厌倦。
云锦本来以为,人生也许会是这样渡过的:好好赚钱;好好照顾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在一片风景优美的地方,安静地生活。找不到少卿,便等着他吧,哪怕他站在死亡的尽头,也终有一天会再次相见。
燕羿风的恳求终于打动了她。那一天,他喝了很多,也说了很多,完完全全地将自己的光明与阴暗展现在云锦的面前,毫无掩饰。
实在是不忍心,让他独自去面对一场残酷的战役。
他们之间并非没有感情,可是这份感情总是难以纯粹,似乎掺杂了许许多多。也许这便是有缘分的人,却相遇在错误的时间。
成为知己,成为战友,比成为爱人更加的合适。
风卷着云,云压着风。一场暴雪即将到来。
云锦干脆不再绕弯子,直接地:“韩侧妃你使偷天换日之计,谋害黄庶妃的二公子,并又指使猫狗坊的太监里盗出黄庶妃所寄养的白猫,冲撞严庶妃,使得严庶妃小产,你可认罪?”
“轰”的一声,一声闷雷穿透层层叠叠的云海,从天际传来。
雷声敲击着人心,而云锦的一番话似乎要比雷声更为震撼。
跪倒在地的黄庶妃和严庶妃猛地抬起头来,直愣愣地看着云锦,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好一会儿,两人的视线又定定地落韩侧妃的身上。
韩侧妃手上的串珠陡然停止了转动。她静默了片刻,站起身:“太子妃娘娘,您说的话,嫔妾不明白,可否请娘娘明示。”
云锦将手里已经变得微凉的手炉递给秀蓉,说道:“二公子沐浴的时候,偷偷打开窗户的,是一名叫做茜草的宫女。”
还未等韩侧妃回应,黄庶妃干哑的声音响起:“太子妃娘娘,并非嫔妾质疑您的决断,只是嫔妾查了一遍又一遍,院子里所有的人、事,所有的经过,嫔妾烂熟于心。您说的茜草,是我院子里的负责管理瓷器的宫女,二公子沐浴的时候,她正与一群仆妇聊天,并且还发生了争执,许多人都是看见的。
娘娘,我已经查明,是一个负责扫洒的宫女,接了严庶妃的金子,谋害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