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们的真挚友谊,像照射残寒的春光,让痛彻多日的谭友林心里暖融融的。光秃秃枣林里传出的鸟鸣,在精神逐渐振作的谭友林听来,也和冬天的哀号不一样了,鸟儿们是在为春天歌唱。
春节前邵式平到叶剑英那里拜年,闲聊中谈到谭友林还没找到对象。邵式平说:“‘党校的鸟儿’都有主了,大家从外边介绍的女青年不是党员,谭友林不干,看看‘参座’能不能帮个忙?”
叶剑英在武汉八路军办事处就认识谭友林。听完邵式平的话,不由得笑了:“这个谭友林有点教条了,不是党员就不能当老婆了!很多老同志找的女青年也不是党员嘛,先结婚后入党也可以噢!”叶剑英想了片刻说:"这事交给胡耀邦办,他是总政组织部长,认识的女青年多,应该能解决谭友林的问题。”说完,当着邵式平的面给胡耀邦打电话。电话那边,胡耀邦一听要为谭友林找对象,立马表示完成任务。
胡耀邦同谭友林可是老朋友了。早在军事高干队那些日子,谭友林经常同杨勇到胡耀邦那里玩。杨勇、胡耀邦是表兄弟,军事高干队并入中央党校后,见面少了,但友情依旧。胡耀邦知道谭友林一表人才,又是经过长征的年轻将领,物色对象还真是费了一番心思。经过两轮筛选,延安外国语学校的鲁方成为最后锁定的目标。
鲁方当时的名字叫姜汝芳,父亲姜怀早年毕业于同济大学机器制造专业,是汉阳兵工厂挑大梁的工程师。武汉沦陷后,姜怀陪女儿到重庆读书。姜怀与周恩来的秘书徐冰既是亲戚又是同学,通过徐冰引见,逐渐和周恩来有了交往。姜怀赞成共产党的抗日主张,对蒋介石政府消极抗日的态度很是反感,是一位爱国亲共的开明人士。姜怀经常带着鲁方看望周恩来和邓颖超夫妇,深为周恩来的人格魅力和时政见解所折服,多次向周恩来表示,有意到延安发挥专长,为八路军造枪造炮。
周恩来和邓颖超都很喜欢鲁方,邓颖超还把鲁方认作干女儿。鲁方成为周公馆的常客,邓颖超有机会就给她讲革命故事,讲青年学生去延安后的成长情况,延安成为鲁方向往的革命圣地。
1940年10月,由重庆八路军办事处介绍,姜怀父女随同周恩来到达延安。中央组织部分配鲁方进入延安女子大学学习,"女大”撤销后,鲁方先后转入延安大学俄文系、中央军委俄文学校、延安外国语学校专修俄语,是延安外国语学校俄语合唱队的台柱子。
谭友林起初一听,鲁方是1942年6月入党的,同意两人先见面谈一谈。后来听说鲁方是中央培养的俄语翻译,便犹豫不决了。再后来又听说鲁方是邓颖超的干女儿,索性打起了退堂鼓。
邓颖超没料到胡耀邦会把鲁方介绍给谭友林。鲁方已经二十出头了,眼看着鲁方由黄毛丫头出落成眉清目秀的大姑娘,邓颖超也琢磨着给干女儿找个合适的男朋友。这两年有人倒是介绍过两个小伙子,但都被鲁方婉拒了。现在机会找上门了,郎才女貌,天造地设,邓颖超很想把这桩婚事促成。
邓颖超得知谭友林有思想顾虑,便私下问鲁方:“党校一部的谭友林你认识吗?”
“谭友林?”鲁方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说:“让我想一想。”不到一分钟鲁方便说:“嗯,认识,还在大礼堂跳过舞呢。他跳舞节奏感强,好多女同学都愿意跟他跳!”
邓颖超趁热打铁:看来你对谭友林印象挺好。他不光舞跳得好,长征时就是二方面军的师政委,是贺老总和任弼时的麾下爱将。”邓颖超把“贺老总、任弼时”的名字加重语气说给鲁方听。
邓妈妈一席话,听得鲁方云遮雾罩,一下子没明白过来,正要问清缘由,只听邓颖超接着说:“既然认识,又印象不错,何不交个朋友呢?”邓颖超亮出了底牌,鲁方的脸绯红了。
鲁方弄清了邓妈妈向她介绍谭友林的用意,有些羞涩地说:“跟那么大的官交朋友,还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呢?”话中有点意思了。
“谈谈看嘛!说不定谭友林还真是我未来的干女婿呢。”邓颖超说完,笑眯眯地看着干女儿。
鲁方搂着邓颖超撒娇地说:“那我可得仔细考察了!”
邓颖超把鲁方的态度告诉谭友林,谭友林将信将疑,感谢之余,还是下不了决心。邓颖超笑着说:“你谭友林好大的出息,30岁谈恋爱还躲躲闪闪!再这么扭捏下去,当光棍可别后悔呀!”
罗瑞卿这时也在中央党校一部学习,听说谭友林同鲁方谈对象有顾虑,晚饭后直奔谭友林的窑洞,一进门就说:“星期六晚饭后,你哪儿也不准去,我让人把鲁方接过来,谈不成你别睡觉!”两句话一扔,转身走了。
罗瑞卿在保安红大当教育长时,一方面军的学员和四方面军的学员混合编组,多数人虽是赫赫有名的战将,但两个方面军的学员对张国焘的错误认识有分歧,连个学习小组长都选不出来。无奈之中罗瑞卿找任弼时,请他推荐二方面军的学员当组长。任弼时一看小组名单,指着谭友林的名字说:“学习组长就是为大家服务嘛,他当最合适。”结果谭友林成为当时学员队年龄最小、最受大家欢迎的小组长。自此以后,谭友林几度被罗瑞卿亲自点将,委以重任。罗瑞卿嘴巴受过伤,说话时咬牙切齿,谭友林本来对这位老领导就有忌惮,现在听他上门“面谕”,哪里还敢马虎,硬着头皮连连称是。
延安的周末,是党校学员最惬意的时候。结婚的男男女女,忙着找地方恩爱去了。没结婚的男男女女,或在沟沟壑壑中谈情说爱,或在窑洞里埋头读书,或到礼堂参加文化活动。温馨和谐的生活,驱散了陕北高原的春寒,早早解冻的延河水,卷着浪花欢快的流着。
谭友林把窑洞整理好,把胡子刮干净,穿上刘少奇在豫东时送给他的皮夹克,更显得精神焕发,英姿勃勃。按说谭友林应当主动去找鲁方,但鲁方不同意。鲁方觉得谭友林是老干部,还是自己去中央党校找谭友林好。两人还没正式见面,谭友林先被鲁方感动了。
窑洞窗户纸已被警卫员换过,晚霞把窗户涂抹得五颜六色。陕北高原的空旷,展现出大自然的原始野性,落日的辉煌被扩散得漫无边际。
谭友林心中热浪升腾,惴惴不安。他影影绰绰记得在哪里见过鲁方,但又印象不深。一想到自己读书不多、出身贫寒,现在却要和从小在城市长大、又懂俄文又说俄语的姑娘搞对象,总觉得底气不足。他坐卧不宁地在窑洞里外转悠,琢磨着见面要说的第一句话,手心里居然渗出汗来。这种事对谭友林来说,毕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呀!
“首长,来了,来了!”谭友林兀自想着,警卫员在门外喊起来了。
谭友林跨出窑洞一看,邵式平陪着一个女青年正向他走来。邵式平见谭友林收拾得挺利索,张口就开玩笑:"哈哈,小老弟,你今天还真像个新郎官的样子!”
谭友林满脸涨红,还没答话,鲁方已经开口了:“首长好!”
“什么‘手掌’、‘脚掌’的,男朋友!你是他的女朋友,他是你的男朋友,以后不准叫首长,就叫谭友林!”
谭友林急忙接上话:“我可不是首长,邵大哥才是首长呢!”
借着说话的机会,谭友林一看,原来他认识鲁方,两人还在一起跳过舞呢。这才笑着说:“我们两见过面,还一起跳过舞!”
鲁方也笑了:还跳过不止一次呢,我们女同学都说你的舞跳得好。”
邵式平一看这架势,高兴地说:“嗬,原来早就是朋友了!我还在这瞎忙活!”说完从兜里拿出一页纸,上面写着“愿为朋友”四个字。邵式平拧开水笔,把纸和笔递到鲁方手里,让她把名字写在上面。
鲁方一时莫名其妙:“交朋友还要签字吗?”
“要!你们这不是一般朋友,是订婚!”鲁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上,羞得低下头不敢看人。
邵式平调侃地说:“你这签名可是一字千金,事关终身啊!你要不签我可就找陈赓去了!”
鲁方一听要找陈赓,故意噘着嘴说:“人家没有说不签嘛!”
邵式平一听,抓着鲁方的手,让她在纸上写下了名字,随后谭友林也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邵式平看到两人一见如故,心里十分高兴,举着签过名的纸说:“口说无凭,立字为据。你们签了字,我算没有白跑腿,现在我可以向大媒人罗瑞卿、胡耀邦交差了。”说完从桌子上抓了一把花生,像扭秧歌一样笑着出了窑洞。
人们常说,爱情是人最本真的属性,恋爱是可以无师自通的,谭友林和鲁方也不例外。
邵式平走后,先是短暂的沉默。谭友林怕鲁方受凉,又见一时无话可说,便从靠里面的衣钩上拿下棉大衣让鲁方披着。鲁方本来就性格开朗,想到刚才邵式平竟逼着她签字,便笑着说:谢谢你!看来你这个人还是知冷知热的,可让我签字的那张f卖身契、是你们下的套吧?”谭友林嘿嘿地笑了。
话一开头,两人都不拘谨了。从春节联欢说到唱歌跳舞,从中央党校说到外国语学校,话题越说越多,交流越来越自然,不知不觉中四个多小时过去了。
两人由浅入深的交谈,彼此印象都很不错。谭友林觉得鲁方眉清目秀,知书达礼;鲁方觉得谭友林俊朗英武,历练有成,双方心中都迸发出火花。谭友林见时辰晚了,不无惋惜地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鲁方也没推辞。
谭友林把鲁方送到延安外国语学校,看着鲁方进了自己的窑洞,才依依不舍地返身向回走去。他们商定,明天到城里几个地方转转。
皓月悬空,天幕朗朗。道路两旁的土崖上,窑洞中的点点灯光,照在纵横错落的窗户上,与天上的星星遥相对应,浑然一体。谭友林大步流星地走路,心里却在告慰邱云:“鲁方好多地方和你相似,我从鲁方身上看到你的影子了。”
回到党校,谭友林洗漱完毕,躺到炕上,一点睡意也没有。他仔细回味鲁方路上说过的话:“爱情能升华人生。只有经历真挚热烈的爱情,人才能走向成熟。”他没有全想明白,过了一会才带着问号进入梦乡。
正在谈恋爱的谭友林和鲁方,都怕陈赓看见他们俩。在延安的人都知道,陈赓要让谁出丑,你躲都躲不开。哪知第二天两人从城里回来,半路上居然与陈赓碰了个正着。陈赓从马上跳下来打哈哈:“谁给你俩办的速成班,这一搭手就掰不开了。咱们党有纪律规定,先斩后奏是要背处分的啊!”说完仰面大笑,攀鞍上马,绝尘而去。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考虑到谭友林是年轻的老干部,大家又老拿他俩开玩笑,鲁方建议还是早点结婚好。
经中共中央批准,谭友林与鲁方把结婚的时间定在1944年3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