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勘察组的同志被无言的悲痛笼罩着。大家虽然心跳加快，气喘如牛，但思维并没有被缺氧吞噬。几个人对着慕士塔格峰诘问，卫国戍边的战士吃苦不怕艰苦，缺氧不缺精神，国家更应加倍珍惜他们宝贵的生叩啊！新中国成立20多年了，政府能慷慨解囊，拿出那么多钱无偿援助朝鲜，援助越南，援助远在欧洲的阿尔巴尼亚，甚至远在非洲的赞比亚、坦桑尼亚，怎么给自己的高原边防部队连几辆像样的巡逻车也解决不了？难道非要让战士用生命作代价守边防，非要战士以家庭作代价守边防？林彪固然把心思花在篡党夺权上，可上边那么多领导人，怎么就没有人想到部队基层需要什么呢？大家一时怨气升腾，虽不敢大声抱怨，但几句牢骚一发，心中的块垒却在自我宣泄中化解了许多。
卡拉苏离天太近了，月光亮得耀眼。薄如蝉翼的的确良窗帘形同虚设，穿透窗帘的月光泻满一地。
刘参谋了无睡意，下床后轻手轻脚拉开房门，侧耳静听对面房间的动静，发现屋内没有往日的打鼾声，倒是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像拉风箱一样越来越响。他即刻把门推开，发现钟光国连衣服也未脱，身体靠着床头，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刘参谋抓过放在床头的氧气袋，连忙打开塞子说：“您得吸氧啊！别真的弄成肺水肿了！”钟光国没有拒绝，微微睁开眼睛吸氧，10多分钟后呼哧声小了一些。看着首长缺氧症状缓解，刘参谋又抓过一袋氧气坐在床前，打算等首长把两袋氧气吸完后再去睡觉。
刘参谋醒来时已经是早晨8点多了。他的头下垫着枕头，身上盖着被子，鞋子还穿在脚上，床上的首长已不知去向，他这才发现自己睡过头了。连部通信员告诉他，首长不想吃早饭，正在医务室输液呢，还说一会要去上面的哨所看看。刘参谋匆忙擦了一把脸，赶紧朝医务室走去。进门一看，吊着的液体快滴完了，首长靠在床头上，正拥着被子吸氧气。王医生告诉刘参谋，凌晨4点钟查房时，首长还没睡着，一边吸氧气一边喘粗气。他怕首长肺部感染，建议吸氧的同时立即输液。首长听从医生的意见，让给刘参谋垫好枕头、盖上被子便跟着王医生输液来了。
连队起床后，李进攻把干部叫进医务室汇报工作。钟光国告诉干部，他主要听听连队有什么困难和问题需要解决，之后他要上哨所看看。哨所海拔4800米，小道又陡又滑，大家建议首长最好不上去，让其他人把哨所的同志换下来见见就行了。李进攻悄悄问王医生：“肺上没有事吧？”王医生说：“现在还没有事，带上氧气，上去少待一会儿也不会有大事，心跳已经降到130次左右了。”说话间液体滴完了。钟光国恢复了精气神，看看过了9点钟，通知勘察组马上出发。两个战士扶着钟光国向上爬，刘参谋接过通信员递过来的馒头，跟在身后边走边吃，不由自主地挪着迈不开的步子。
走了还不到20分钟，大家头痛欲裂，胸部憋得发胀，呼吸明显加快，腿也软得挪不动了，几个人感觉随时随地都会栽倒。钟光国在两个大个子战士的搀扶下，虽然举步维艰，喘息不止，但始终没有停脚，走在前边的王医生两次让他歇一歇吸几口氧气，都被他谢绝了。就这样整整半个小时，大家才爬上了战士们五六分钟就能爬上去的小哨所。
看到两级军区首长爬到山顶，哨所3个同志列队欢迎。钟光国只说了一句话：“你们受苦了！前哨排去不了，我们上哨所来看看大家！”3个战士的眼泪全都掉下来了。首长逐个同战士握手，逐个为战士擦泪。勘察组的同志被这个场景感动得心跳更快了。这是一位颅骨缺损的红军，一个患有肺气肿的将军，能够对他的士兵表达的最深沉的关爱！
看完哨所，钟光国一边吸氧一边同李进攻研究了加强工事构筑和生活设施问题。临走之前特别嘱咐3个战士注意安全，防止冻伤，然后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从山上一步步地往下滑。由于坡太陡，尽管两个搀扶的战士不离左右，钟光国还是两次滑倒在地。回到房间后王医生连忙拿出听诊器，先听两肺又听心脏，接着又测了血压和心率，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钟光国听医生说情况不错，也开玩笑说：王医生，你的顶好顶好的，功劳的大大的有！”话一说完，在座的人哈哈大笑，一时间似乎缺氧的反应也比初来时轻多了。
午饭仍然是四菜一汤，只是土豆换成了梨子罐头，酸辣白菜换成了红烧排骨炖粉条，其他两个菜没有新花样。连队干部高兴地说，再过半个月就能吃到山下送上来的新鲜蔬菜，有好几种呢！刘参谋相信，这季节哪怕有几根新鲜黄瓜吃，战士们也会把司务长抬起来欢呼！
钟光国边吃边说，除了强调巡逻执勤应当注意的问题，特别提醒干部要真心爱兵，还指出对“以苦为荣，以苦为乐”要全面理解。强调不吃不必要的苦，不作不必要的牺牲。干部们听得茅塞顿开，连连点头。
卡拉苏到边防12团驻地塔什库尔干县城只有60多公里，原来计划午休起来再走，钟光国说午休睡不着，还不如趁早赶路。
正是这次勘察，为苏联解体后中塔两国在卡拉苏附近几块争议地区划定边界提供了重要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