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措,你让为师一下。”
聂勾沙回转头,拨开了他傻乐呵的小徒弟,寻找石门有没有缝隙,或是出去的办法。
他手上也是黏糊糊的,在遍是青苔的山壁上摸索了半天,都没有什么发现。索性用灵光在指尖点了一簇亮,洞里却忽然涌出一阵腥风!
有什么庞然大物顺着地面在挪动,还有鳞甲摩擦着发出细碎声响。
阿措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连声都忘了传,直接就是一句:“师尊……我不独处了,我们还是出去吧!”
话音未落,洞穴里陡然亮起一道焰火。
那火光瞬间照亮了封闭的空间,只见里面宽大异常,且天顶高出天际,似乎掏空了整座山。
五根通天石柱支撑住了这里的顶穹,四根分布在周围,上面的浮雕活灵活现,全是奇珍异兽。中间那根格外光滑,竟是留白的。
而那真正活过来在喷火的,是一条背脊上有翅膀的巨大蛇类,正来自中心那根石柱,已经盘到了下方。这蛇宛如成年人腰部粗细,正吐出信子在空气中摸索着方向。
聂勾沙只好回旋身体,又把阿措挡在了自己后面,传音训斥道:“不是告诉了你不要乱说话!”
索布德阿措哪里见过这种巨兽,也不知道是敌是友,继续开口道:“蛇没有耳朵是听不见的,肯定不是我引来的!”
聂勾沙继续传声:“不是你是谁?”
那一瞬间,整条巨兽再次向前猛然一蹿,又是扑面而来一阵风,信子贪婪探寻着空中将散的那些灵力。
果然是聂勾沙的荧光和传声引来的。
他连忙收敛了自己的呼吸,也不再敢使用任何法决。暗想着阿措肯定被吓坏了,一转头却见这个小蛮子虔诚地低着头,双手合十对着藤蛇拜了三下。
聂勾沙:“……我们快找出路,你拜它做什么?”
没想到阿措缓慢放下手,只答道:“万物有灵呀师尊。我们那里有一座神山就是蛇妖所化,它后来变成了神脉之主,每年我都会去祭拜的。”
拜完以后,他顿了顿又说:“只是这条……好丑。”
藤蛇似乎视觉也极差,不能在黑暗中视物。它挪动一截会喷出一簇火焰,洞里便忽明忽暗。
聂勾沙不敢捏诀,只好趁着光亮的时候仔细观察,这里有没有任何法阵和突破口。
看了半晌,也没发现什么。
可这藤蛇绕到了他们后面,两人便只好轻手轻脚地往中间挪动。
藤蛇颀长的身子盘了一圈,两师徒正在中间。
它又状若寻找灵流一般吐着信子朝内收了收身体,聂勾沙便带着阿措再朝中心站了一下。
就这样退着退着,两人的后背贴上了中间的高大石柱。聂勾沙忽然察觉到不对,果然那藤蛇骤然一收身体!
聂勾沙在被困住以前,拉住阿措跳出了包围圈。
“孽畜,还装呢?!”
师尊嗓音清亮,忽然喝问。
这藤蛇明摆着就是在跟他们装傻,逼得两人不断后退,最后一起勒在石柱上。
藤蛇并不应答,继续探过身子,鳞甲后方拖行着留下一片粘液。
“师尊别喊它孽畜,它虽然听不见,也会难过的。”阿措劝道。
“那你说它丑它就不会难过吗?”
聂勾沙却不然,反正拂尘也脏了,他催动着白色毛毛增长,凝结成紧实的一股,尾端上带着灵光,对着蛇头猛然一挥!
“啪!”
拂尘宛如长鞭,清脆响在蛇的鳞甲上。
没等它反应,聂勾沙下狠手,鞭子顺势箍在蛇头三寸,手间一挥。
竟硬生生将整条庞然大物凌空提起,再重重摔落在洞内岩壁上!
砂石震飞。
聂掌门擦了擦右手上的粘液,左手捧起一团极大的离火,他那边就是光源,藤蛇却不敢来蹭。
他清了清嗓子,不含感情地说道:“孽畜,你是直接放我们出去,还是走程序让本尊把你打趴下了,再哭着放我们出去?”
“师尊……蛇不——”
阿措连“会哭的”三个字都还没说完,洞穴里就传出了幽幽哭声。
藤蛇像受了欺负一样呜咽,大片大片的泪水顺着鳞甲滑下,发出人的声音:“呜呜呜……师尊,有人欺负我……”
聂勾沙:“???”
只见五条石柱齐齐颤动,宛如地震一般引起山体嗡鸣,穹顶上簌簌掉下石块。
从那洞穴深处的黑暗里忽然亮起两只眼睛,都有脸盆一般大小,琥珀色的瞳仁邪恶而深邃,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它只是朝前移动了一下,就引起地动山摇。微微张开口齿,里面露出将喷未喷的赤色火焰,宛如岩浆一样,已经使得洞窟里滚烫炽烈。
如此看来,刚才那条装傻的藤蛇倒是小蛇了。此刻正委委屈屈抽噎着,却被大蛇一声喝止。
那一下暴喝是传声过去的,实际上不能听见。偏偏聂勾沙敏锐地拦截了一下,便感到自己整个天灵盖都在发颤——
“没出息,不许哭!”
这句话是大蛇对小藤蛇说的,果然天下师尊都是一样。
那“小”蛇止住了抽泣,眼睛里重新亮起复仇的火光,竟然比刚才明亮多了。
聂勾沙勾住阿措的脖子,把嘴唇凑过去,极低地问道:“记得清我们韦海山的家训吗?”
因为灵力传音会被拦截。
阿措定定背诵出了上半句话:“遇事唯从心!”
此刻那腰粗的小藤蛇似乎鼓足了勇气,口齿间包了一团火,从角落里向着两人俯冲而来。
聂勾沙猛推一把小徒弟,拔腿就跑:“你往右、我往左,别被它喷到,别被裹在一起!”
阿措本是呆呆站在原地,要不是师尊推那一下,他就被接踵而至的火球烧伤了。
此刻这些火焰的边缘只是燎到了头发,阿措听话地往右边飞速跑去,小蛇果然一时不知道该追谁了。
追大的那个吧,打不过。
追小的那个吧,他刚刚分明还礼貌地作揖了三下。伸嘴不咬笑脸人。
阿措停下来问道:“师尊,我们这是不是叫‘师徒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聂勾沙骂道:“贴着墙跑啊你别停,不要乱用俗语!”
起初聂勾沙以为,石柱撑着的是一片洞天,像厅堂一样是一个圆形空间。
可是在他看不见的黑暗里出现了大藤蛇,便说明那里有路,只不过是被蛇身子堵住了。
小蛇似乎决定报仇雪恨,最终朝聂勾沙追了过来,火焰一丛又一丛疯狂喷去,全被防护屏障稳稳挡住。
阿措跑得心累,他点的灵光萤火特别微小,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
跌跌撞撞摔倒了好几回,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尊,你为什么不打它了啊?”
聂勾沙欲哭无泪,他倒是想打,也不是打不过,可是:“你没看见吗?它师尊在啊!”
果然,黑暗里那双巨大眼睛的目光追随着他们。好像深渊带来的凝望,诡异可怖。
带着这样一双眼的该是怎样庞大的头颅和身躯?只用想一下都不寒而栗。
阿措快摔哭了:“可是我师尊也在啊!”
两个人贴着边缘都跑了半圈,聂勾沙只防护不攻击,生怕惹怒了还没动弹的那位。
相传上古的腾蛇是与勾陈并列的神兽,那令牌上分明写的“藤蛇”,进来了也只看见成精的小藤蛇。
聂勾沙这时候才明白——老祖宗写错别字害人,还以为进错了门里面也该是一条成精的绿蛇。
忽然发现小蛇没追他们了,洞里也不再忽明忽暗。
聂勾沙稍微停了一下,朝后望去,分辨敌蛇的方向。
一回头却正撞上极近处的那双眼眸,观察了他一瞬间,蛇口猛然张开!
“山神不要!”阿措看清了它想做什么,大喊道,“师尊,我来救你!”
说罢原地助跑起跳,飞身扑向聂勾沙,却正把他师尊画着防护屏障的拂尘毛给扑散了,两人一齐被巨蛇给吞进了嘴里……
聂勾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不该带他!
聂掌门最擅长的就是防护,他能把灵力结成一个蛋一样保住自己,让这巨蛇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然后命令它让路。
这下可好,两个人在咸湿的蛇嘴里一顿乱滚,滚着滚着阿措就把师尊护在怀里,自己却左右磕了几下,疼晕了过去。
聂勾沙脑子里七荤八素的,胃里也翻江倒海。
他曾听韦康义说过一段经历,也是五年前韦康义被抽干了灵力困在一座孤岛上,自己做了条破烂小船,就企图漂洋过海逃走。
结果那条船龙骨不坚固,又遇上鲸鱼迁徙,被浪拍碎了。
韦康义顺着海水被鲸鱼吞到了肚子里,里面根本没有空间,拥挤、狭窄、酸臭,要不是有康义剑,肯定活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而此刻,聂勾沙感觉除了阿措挤着他,周围似乎还挺宽敞。
他从徒弟怀里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眉目微微挑动,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此刻他们两人正位于半山崖上的一个石洞边,再往前一步就会栽下去。
这面笔直的山壁有许多植被和藤蔓,盘根错节,十分真实,不像伪造的障眼法。
而山崖下是一座美丽的城池,中心一条清澈河流穿过,岸边栽满了桃花。
城池四周是阡陌交错的农田,竟有农夫在里面耕种着,平整的小路四通八达,甚至还有马车跑过。
这一段,是韦康义未曾与他讲过的。
他只知道通过演算走过看不见的梯步,从石鸟那里获取令牌开启山门。接下来他会找到韦康义开辟出来的路,再一路循着痕迹找到一座通往祝融顶的天桥。
炸毁那座桥,阻止后人再来。
至于祝融顶上有什么,禁果又长在那里,聂勾沙没有兴趣。或许能替韦康义祭个祖,成不成的看缘分。
“断枝禁果生桃源、断枝禁果生桃源……”
聂掌门惊奇于眼前的一幕幕场景,暗暗念着:难道这遗落的岛屿上,真的有桃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