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掌门站在雁海号的船沿上,手里握着一截缆绳,铿锵有力地说出了这一段话。
为了保护韦岛,带着两个徒弟犯险也在所不惜。
幽格长老也忽然严肃起来,下面的弟子们群情激昂。
“聂掌门,我们想和您同去,绝不让外人踏足这座岛!”
“先是帆被涂了招魂的绵浆,然后是师祖设下的大阵被破坏,接着是有人要动岛上的果子。绝对是有人设计坑害韦海山!”
“不能让他们得逞!对,绝不。”
“大家稍安勿躁……”聂勾沙一摆手,七嘴八舌的讨论就被平息了,“现在距离太远,他们还看不清楚我们的动作。本尊带徒弟登岛,你们跟着幽格长老,多拖延一些时间。”
说完这话,他转身攀着船身狭窄的木梯。一步步往下面挪去,小艇已经停好了,随着海波轻轻飘荡。
接着是夏元明和阿措,三人迅速上了小艇,直接丢掉两旁的木浆。
聂勾沙拍了两张动力符,小艇就飞快朝着岛屿行驶而去……
“其实上岛的人越少越好。”聂勾沙在路途中说,“岛上大型的、小型的异兽很多,是你们不曾见过的。”
“惊动的兽类越少越好,如果引起恐慌,可能会召来危险。”
两个徒弟都点了点头,在灵力符咒的推动下,小舟身后荡漾出鱼尾似的涟漪。
蜜色的阳光照在上面,整片近海映照出完整的岛屿,好像一轮镜面。
他们上了小岛便尽量不发出声响,夏元明还能传声,阿措却总是借不到足够的灵力,话说一半常常断掉。
不过他不肯放弃,依然执着地加入群聊。
停好小船以后,聂勾沙望着前方的灌木丛林,逐渐回忆起韦康义告诉他的传说。
相传上古东华末年,人界与仙界还不是泾渭分明的。在渤海湾里有三座仙山,分别都长着不同的长生不老药。
其中有一座叫“方丈”的仙山构造尤为奇特,形状像一只玄龟,还拖着长长的尾巴。上面有一株巨大的寿桃树,根系蔓延至山体的各个角落。
后来天上那些神仙划分六界,硬生生把三座仙山都托升到了仙界,可是玄龟的尾巴不小心断了。哗啦一下掉进海里,半截升空、半截在水,就成了如今的“玄尾岛”。
在这座岛屿上,诞生了沾染仙气的一种人类,是鹳头人和韦康义这一脉人的祖先,所以他们修行天赋极佳,还有各种凡间难见的绝学。
岛屿上有寿桃树断掉的根尖,随着时日慢慢便长出了一颗新的寿桃树。只是没有了仙气的滋养,上面的果子也不一定能带来长寿的效用。
最后一位先祖离开玄尾岛的时候,给这里设下了许多禁制,动物能随意通过,而世人不能进。
他也把寿桃树移植到了整座岛上最接近于天的地方,给它重新开辟了一片结界空间,期待能集纳天地灵力,为后人长出可以延年益寿的果子。
同样的,现在韦海山外的结界也是这位先祖设置,后人的境界远不如他,所以极难攻破,也无法仿造。
如果有人因为想去摘取永寿果而破坏了桃枝结界,那么与其一脉相连的韦岛防护结界也会受到影响。更何况,那还不是什么真的好果子。
韦康义当初在这里,开辟了一条通往最高点的路。聂勾沙现在和徒弟们要做的,就是毁掉这条捷径,最好从此无人踏足。
“师尊……我觉得我脚没地方放了……”
夏元明传音过来,抬起一条腿,好一会儿下不了脚。
自从岛上鲜有人迹后,这里就成了鸟类栖居的天堂。
光是海滩上就密密麻麻挤满了鸥,还直接将蛋下在沙子堆上,稍有不慎一脚下去,就会踩到。
夏元明估计是斜着走进蛋堆里了,阿措刚好在这时候连上传声,直接伸出手臂抓住了他师兄的后领子,然后凌空一提,就把整个人挪了过来。
聂勾沙笑道:“好样的,尽量别惊动岛上的动物。”
夏元明:“……”
大概是觉得大师兄的威仪受到了严重忽视,走过海滩以后,夏元明就拔出了他手中的灵剑。
“师尊,师祖留下的路在哪里?我来开路!”
聂勾沙左右踱步,用拂尘仔细扫去,才指了指天上:“这里。”
这是一条根本看不见的阶梯,用障眼法遮蔽了本来的颜色。
聂勾沙也没和韦康义来过,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让两个徒弟排在身后,互相拉着衣袍,以防踏错摔下。
阿措传声问道:“师尊,后面的人看——”
大概是想问后面的人会不会看见他们在空中走动。
前面的师尊还没回答,下一瞬间,他们都踏上阶梯以后,眼前的光影便迅速变动,来到了深夜时分。
空中可见整片森林的荧光,脚下踏到的好像是布满苔藓的梯步,每走一下都会亮起须臾,然后再归于黑暗。
岸边鸥类的那种小鸟不见了,他们时而穿过树冠,时而又钻进了天然石块形成的拱门。
黑夜里有一双双忽闪忽闪的幽绿眼睛,脚底偶尔踢到什么毛茸茸的事物,不过都没有对他们发难。
到了一片漆黑的山体跟前,聂勾沙垂首敲了敲石壁,忽然从旁边蹦出一只笨重的石鸟,身上挂满了叮铃啷当的令牌。
他传音道:“夏元明,起个明火符,务必看清令牌上写的什么。”
排在第三个的正是夏元明,从衣襟里掏出简单的明火符,用灵力点了,便如同握在手指前的光源。
他伸手靠近石鸟,可是脚下踩着的梯步很窄,不能探过身子来看,于是便只好由阿措来读:
“九地、朱雀……”
“勾陈、六合……”
“太……太阳?”
聂勾沙仔细查看眼前山体上的星盘形符文,得空纠正道:“那是太阴!”
“哦,师尊。”阿措勉强维持着对话,继续念叨,“藤蛇、直——”
聂勾沙并不知道他大徒弟根本够不到令牌,直接判断道:“就是那里了,应该是直符。把藤蛇旁边那块令牌摘下来给我。”
阿措听得模模糊糊,只有前半截,不太敢确认。
夏元明却又传声过来:“摘呀,给师尊就行了。”
听到师兄笃定的声音,阿措点点头。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辉,把刻着“藤蛇”的令牌摘下,递给了他的师尊。
聂勾沙手中捏动法决,轻声念道:“乾宫之中,是为开门。天乙贵人,成事多助!”
他请的正是“直符”令牌所代表的天乙贵人,只要这位的法力所至之处,一切凶煞会隐然而避。
念完以后,聂勾沙把“藤蛇”令牌端端正正放进了山壁上的一块凹陷当中。满意地望着那里发出一阵光辉,山门忽然洞开!
“怎么不是传说中的桃源,而是个山洞?”
聂勾沙疑惑着,声音自然而然就在他们传声法阵当中。
夏元明摇摇头,摊手道:“师尊你问我,我问谁,你才是师尊啊!”
阿措忽然想起曾经听闻过桃源的传说,便猜测着:“是不是要走过山洞,初极狭、而后豁然开朗,就到了桃源呢?”
另外两人都觉得极有道理,况且如果摘下的令牌不对,如何能够开门呢?
聂勾沙矮身钻进洞里,阿措紧紧拉着他的衣摆,也跟着往极窄的洞里挤。
然后,他卡住了……
聂勾沙只感到背后的衣服一紧,不得不停下来。他略微蹙起眉头,传声道:“怎么回事?”
阿措低着头,万分不好意思。
虽然他并不壮硕,可是长得太高,骨骼便难以缩到那么矮小。况且他还没开始修行,自然不会一些内在的缩功。
夏元明看着指尖的明火符咒渐渐暗淡下去,走到洞口也明白是阿措卡住了。
聂勾沙说:“里面很宽阔,过了这里就好。”
夏元明了然,多年来的默契让他立即领悟了师尊的意思。
只见威武的大师兄抬起自己的靴子,朝着小师弟的背后猛然一踹!
阿措自己也在努力,使劲往前面挣着。
后背挨了那么一脚,整个人控制不住往前扑去,直接把聂勾沙也朝洞穴里推了一截!
一阵莫名的风忽然从洞里灌来,把虚掩的石门朝着外面吹去。
夏元明在火符熄灭的时候,隐隐看见胖石鸟上还挂着一枚“直符”令牌。
他疑惑地抬起头来,符燃尽了,金边卷卷,连最后一丝灰烬也飘散。
夏元明眼睁睁看着石门被风吹到只剩了一条缝隙,一句话却依然随着灵力传了进去。
“师尊……好像拿错令牌了。”
“轰隆!”
背后的石门轰然闭合,外面的荧光也全都消散。
聂勾沙的拂尘摔落在地上,捡起来抖了抖。忽然发现毛毛湿透了,而且上面沾染的不是清水,而是某种难以形容的黏糊液体。
阿措在此时伸手扶了过来,小心翼翼问道:“师尊,你没事吧?”
聂勾沙抖了一下拂尘,那些东西顺着落在地上,却怎么也抖不断。他只是用灵识感知着,并未看见,就恶心得快要吐了。
“元措,不是师尊有没有事。而是,我们两被困住了。”
身后是很长久的沉默,聂勾沙怎么也没想清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路是他亲自找的,整条阶梯是一个完整的神盘,通过演算才能到达突破的方位。
令牌也正好对位,石门还洞开了,为了运势顺利甚至施法请了天乙贵人的灵力相助。
“嘿、嘿……”阿措在背后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聂勾沙简直觉得没什么好高兴的:“你笑什么啊傻孩子?”
阿措嗓音亮亮地说:“终于可以和师尊独处了,开心!”
聂掌门恨不得再踹他三四脚。